虽然宋轻罗没说, 但林半夏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心情非常不好,一路沉默着下了楼, 到了院子里,才忽的扭身对林半夏说了声抱歉。
林半夏当然没有因为宋轻罗的失态生气, 不但没生气, 反倒是心里充斥着满满的心疼, 他说:“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他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也无从安慰宋轻罗,只能小心的用手指勾了勾宋轻罗的手心, “要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你就说。”
宋轻罗沉默片刻, 他道:“我爸死的很突然。”
林半夏迟疑道:“是因为那幅画?”
“或许。”宋轻罗道, “也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这件事, 就算过了十几年, 也没有答案。”
林半夏低声道:“已经过去了。”
“过不去的。”宋轻罗说,“永远都过不去。”他神情漠然,说起了当年的事, 眼神如同死水般没有一丝的波澜。
原来,宋轻罗父亲的本职工作的确是考古,然而接触的古物多了,也不乏会遇到一些被辐射的异端之物。因此,他渐渐接触了专门封存异端之物的监视者和记录者们。也开始往家里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其中, 就有那副名为骷髅幻戏图的画作。
《骷髅幻戏图》真迹位于国家一级博物馆里,是十分珍贵的藏品,自然不可能流落民间,但宋轻罗父亲带回来的那幅画,在给予几个专门的专家鉴定之后,专家们竟是无法从中寻到作为赝品的破绽。
大家都知道它是假的,却不知道,它到底假在什么地方。无论是材质亦或者技法,这幅画都完全符合真迹的标准,甚至有人开始怀疑博物馆里的那一幅画才是仿品。宋轻罗清楚的记得,那段时间,家里经常爆发激烈的争吵,是父亲和那些专家的争吵,关于真伪的讨论,一直难以判断,直到某一天,宋轻罗的父亲,拿着那幅画,匆匆出了门。
再回来的时候,他脸上的烦躁便一扫而空,抓着画卷大声的笑了起来,幼年的宋轻罗被自己父亲那副痴迷的模样吓到了,小心的问了句爸爸在笑什么。宋轻罗的父亲闻言,放下了手里东西,把心爱的儿子抱起来,转了几个圈,大声的叫着:“是真的!两副都是真的!!一模一样,完全一模一样——”
那时的宋轻罗,还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现在他懂了,可是也晚了。
之后,那幅画就被宋轻罗的父亲挂在了书房,因为画作的内容特别,宋轻罗莫名的有些害怕画卷上的骷髅,他总觉得里面的骷髅看起来怪怪的,就好像会动一样……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意外的发生。
“你的爸爸……出事了?”林半夏看着沉默的宋轻罗,小声的问着。
“嗯。”宋轻罗说,“突然死了。”
林半夏想要安慰几句,但宋轻罗麻木的神情,却让他觉得语言太过苍白,于是四处打望了一下,见周围没人,凑过去亲了亲宋轻罗的嘴角,宋轻罗本来眼睛还半垂着,被林半夏亲了一口,立马抬起眼眸看向林半夏,那冷漠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死的地点是书房。”宋轻罗继续说,“他工作忙,经常不回家,我早就习惯了。所以十天半月看不到人,也没觉得奇怪,直到有一天,他的工作的单位突然给家里打电话,说他几天没有去上班,我们才发现他失踪了……”
林半夏明显能感觉到,宋轻罗在说起这段记忆的时候,身体紧绷起来,好像很紧张似得:“当时找遍了周围的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他人,直到某一天,我妈妈进书房打扫卫生,突然失魂落魄的从书房里冲了出来,抱着我问……”
林半夏觉得嗓子有点干,他道:“问什么?”
“她问我,知不知道书房里那一具骨架,什么时候放在书房里的。”宋轻罗说,“还问我爸爸是不是回来过了。”
林半夏已经猜到了故事的结局。
果然,宋轻罗用平缓的语气,说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真相,他道:“爸爸当然没有回来,骨架也在书房里立了好几天了,仔细想想,骨架出现的时候,正是在父亲失踪的那一天出现的。”
林半夏:“……”
宋轻罗继续说:“我妈当场差点疯了,哭着报了警,警察来了以后,还以为是我们找人找疯了,直到验了dna。”
“没错,那一具骨架,就是我的爸爸。”宋轻罗说,“他没有失踪,变成了骨头的尸体在书房里站了几天,都没有人发现。”他自嘲的笑着,“因为剖的实在是太干净了,简直像医学院里用的人体标本似得……”
这实在是个糟糕的故事,林半夏难以想象,当时不过几岁的宋轻罗,在这一场变故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再后来,故事就和林半夏刚刚在病房里听到的话连上了,宋轻罗的母亲受不了打击,带着宋轻罗搬离了那座院子,院子荒废下来,成了宋轻罗储存宝贝的仓库。不过问题又出现了,宋轻罗的爸爸没了,那妈妈呢?妈妈难道也……
“她失踪了。”宋轻罗解答了林半夏疑惑的事,“在我七岁的时候,突然不见的。”
林半夏:“也是出事了?”
“我不知道。”宋轻罗说,“或许是经历了和我父亲一样的事,或许只是受不了我这个拖油瓶,总之就是不见了。”他说的轻描淡写,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似得,眼里的漠然几乎凝成了冰雪,冻的人发寒。
“我一直在找她,但十几年过去了,也没什么线索。”宋轻罗说,“应该是死了吧。”
林半夏道:“后来你怎么过的?”
宋轻罗道:“被接到了基地了,过的还行,慢慢就熬过来了。”
过的还行吗?林半夏想起了宋轻罗躺在那张白色床上时的模样,腹部被剖开,被像工具一样使用,这就是他的过得还行吗?林半夏眼眶干涩,伸手重重的给了宋轻罗一个拥抱,在故乡时,宋轻罗就是这样抱着无助的他,他也想用这样的拥抱,把自己的勇气,传递给心爱的人。
“谢谢。”宋轻罗说。
“不要说谢谢。”林半夏说,“我希望我们的关系,可以不用说谢谢。”
宋轻罗低声道:“好。”
听完了宋轻罗的故事,林半夏对他内心升起了无限的怜惜,道:“那个佩奇的缸子,是不是你为寻找你妈妈才买的?”
宋轻罗:“什么?”
林半夏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想要补救道:“没,就是你买的那个宋朝的缸。”宋轻罗狐疑的看着林半夏:“你说的是那个宋朝的大缸?”
林半夏:“……”
宋轻罗:“佩奇不是小花和小窟喜欢看的动画片吗?”
林半夏道:“你听我狡辩,哦,不对,你听我解释——我只是口误。”
“是吗?”宋轻罗还是有点不太信。
林半夏斩钉截铁:“当然是了!”
宋轻罗这才没有继续追问。在宋轻罗把卢茵茵的情况说了一下之后,那边回了消息,说很快就会派记录者过来先调查一下,让宋轻罗随时接受调遣。两人暂时没事儿,林半夏下午的时候还去上了半天的班,同事笑着跟他打了招呼,说好久不见啊。
林半夏道:“最近活儿多不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