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神爱有些怔怔,那日见着宋晖时,他虽仪态寻常,瞧着却是一副办事勤勉的模样。
哪知道私底下,竟是这么没用。
可想而知他能力是有多糟糕,再勤勉都救不回来政绩。
屋中燃着的凝烟香钻入鼻息间,萧神爱也有些困了。
元道繁见她面露疲色,眼皮子都在不住地打架,便催促她快去洗漱睡下,又派了两个婢女带她回去。
卢家位置虽够大,因是短住,且本就是为了过来玩的,萧神爱便直接歇在了卢萦珠的院子里。
晚间,卢萦珠邀她一块儿睡,不经意间说起了那日见着外祖母的事。
“外祖母她们似想要让二表哥先立业再成家呢。”卢萦珠躺在榻上,睁眼看着头顶的茜色薄纱帐幔,微微叹息,“那日我母亲说起表哥年纪不小,可相看人家了,舅母脸色都变了。”
“不过也是。”卢萦珠轻啧一声,“表哥这样的,确实很难找人家呢。”
伯府世子的嫡次子,父亲不是强力能干的,偏又是世家公子,只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
家世差的郑氏看不上,家世好的人家也看不上他。
萧神爱侧首看她:“还有这回事啊。不过表哥才学不错,将来应该也能有所成就吧。”
卢萦珠摇头叹了叹,将自己裹在被衾里转了个身:“外祖母和舅母这样的,做外祖母和舅母还行,做婆母……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喋喋说个不停,萧神爱却是越听越困,最后不得不戳了戳她的脸,无奈道:“咱们快些睡吧,明日还要去学堂呢。”
之前住在东宫,她可省下好多倍的时间,还从没这么早起过。
三日后,是谢顺之的生辰。
他身为宰相,这场宴事虽说了不大办,仍是宾客云集。
萧神爱同卢萦珠二人到时,门外那条街上已停了无数车架,一眼望去都看不到头。
谢宛领着人在二门处迎客,待她下车后上前笑道:“可要先去厢房歇息片刻?”
舟车劳顿,是略有些疲倦的,萧神爱欣然应允,同她道了谢。
本是同着卢萦珠一道往里走,却在半道上,遇见了齐邯。
他正在那看阿宁玩泥巴,一边看一边嫌弃的皱眉头,显然若不是李初柔交代他在这看着,只怕能拔腿就跑。
“神爱?”远远瞧见来人,齐邯便再看不见阿宁,抬步迎了上了,“怎来得这般早,可睡好了?”
萧神爱正要回话,阿宁却突的挤进俩人之间,扯住了她的衣角:“阿姊阿姊,阿姊你来啦?”
她唤起人来奶声奶气的,语速很缓,听得人心下一软。
卢萦珠已经两手捏着帕子,满脸柔和的俯下了身子,想要逗弄一二。
阿宁也很给面子,夸赞道:“阿姊漂亮。”
萧神爱差点笑出声来,暗想倘若谢宛听着了,不知又得气成什么样。
她心里也跟着软了一下,俯下身子想要捏捏小姑娘肉肉的脸颊,却在看清自个裙摆的那一刻,整张脸都僵住了。
那条菱花纹绛色裙摆上,赫然出现了一大块泥点子。
而阿宁的两只小肉手上,更是布满了泥巴。
这条裙子是新的,前些天刚做好,这是第一次穿。
但阿宁也不是故意的,她总不能对个三四岁孩子发火,这满腔的怒气,便只能朝着齐邯发过去,恼怒道:“齐邯,你到底怎么看孩子的!”
阿宁是他陪在这玩的,倘若他将孩子看住了,又怎会让阿宁脏脏的手,碰到她那么干净漂亮的裙子呢?
她好难过哦。
越想,萧神爱越觉得自己很对。
越觉得齐邯可恶。
她的脸色铁青,齐邯面上也有些挂不住。
他转头看了眼跟着阿宁的几个侍女,有些恼火她们没拦着。但那几个侍女是谢府的,他不好训别人家的奴婢。
萧神爱碎碎念了几句,最终很不高兴的看着齐邯:“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拿帕子,给我擦干净啊!”
她咬牙切齿地说:“都怪你!”
都怪他没看好孩子!
齐邯深吸了口气,认命的低头道歉:“嗯,都怪我,是我不好,不生气了好不好?”
见她不做声,他又连着认错了数遍,声音诚恳,态度温柔,全无一丝不耐之色。
卢萦珠怕她的怒火伤及无辜,早就一溜烟跑了,还顺带捞走了阿宁。
小主子都走了,阿宁的几个侍女也跟在后面,随着俩人匆忙离去。
霎时间,这处小花园里只剩下俩人。
侍女们一边随卢萦珠健步如飞跑着,一面暗自感慨郡主果然生得花容月貌,见一眼就让人忍不住将什么都双手奉上。只是这脾气……却恰好跟相貌相反。
反倒是平凉侯啊,往日里看着一副生人勿近的凉薄样,跟谁说话都是淡淡的。成日冷着张脸,脾气似乎也不大好,可是、可是对郡主竟是这般的有耐心?!
几人一想到刚才的情形,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果然,看什么不能光看表象啊!
一面跑着,几人忍不住回头去看。
透过花丛间隙,眼前的这一幕,却令几人吓得眼珠子又装了回去。
只见那平凉侯竟是半蹲在地上,往日执刀剑的手,竟是捏着一方藕合素纱帕子,微微俯首,在替郡主擦拭裙摆上的泥点子!
原本刚毅无比的眉眼顷刻间柔和下来,全神贯注盯着面前的裙摆,擦得格外认真和仔细。
郡主似乎还是有些生气,口中不住的说着话,平凉侯非但全然承受了,竟还在不住地道歉和安抚。
几人愣住,被眼前这幅景象给吸引。
想要看得更仔细些时,平凉侯却蓦地抬起了眼。
锐利的视线扫过来,如鹰隼般的眸将几人锁定。分明隔着无数花丛,几人瞬间觉得无所遁形,仿佛被他给看了个透彻。
心底那点才升起的、或许平凉侯脾气不错的念头,瞬间被掐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