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于这陇西来说,是地头蛇。虽说也没干什么欺男霸女的事儿,但陇西官员赴任后都是要拜会一番,任何政令有李家的支持,总是件事半功倍的事儿。
譬如去岁陇西收成不好,涌现一批流民。囤积的余粮用光后,他开始号召富户捐些米粮,起初都不愿出头,待李家主动捐了一千石后,一个个都不落人后的开始捐起来。
拜会归拜会,他先前还以为来了个稳重的,还不到半日的功夫就现了原形。这位新来的齐都督,未免有些操之过急啊。
入睡前,周郡守同妻子沈氏说起了今日的事,不经意道:“他似乎带了一房妾室过来。”
“你怎知是妾室,人家原话不是家眷?”沈氏微阖着双目问他。
周郡守道:“老林同我说的。”他想起今日林县令的话,便又复述了一遍,“他这样的出身,你以为是咱们啊?妻子多半都是要留在京中侍奉父母,这般巴巴跟过来,不是妾室还能有什么?”
沈氏嗤笑:“什么妾室能这么叫人神魂颠倒?真是妾室他不知道来了纳一房就是,咱们陇西美人可不少哩!”
被她这么斜觑了眼,周郡守忽觉脸上火辣辣的,不欲跟她争执这种小事,只道:“嗐,你甭管这么多,等过些时日,咱们在府上办个筵席,你给那位……家眷下个帖子吧。”
沈氏困得很,本就不想跟他说话,是周郡守硬拉着自个说了许久,胡乱应下后,就睡了过去。
到了下帖子的时候,沈氏识字不多,字也不算好看,就叫了自家女儿写。她将周郡守的话斟酌再三,还是叫女儿用了夫人二字。
无论妻室还是妾室,总归这措辞不会出错。
深夜时分,将萧神爱哄睡后,齐邯又回了书房处理公务。
赴任之初,总是有理不完的政务,前任遗留的、交接的事项等等,自己若想尽快将权抓牢,也少不得要多花些心思。
他有了很多人穷尽一生也难以企及的机缘,必得付出更多,才能将这个位置给坐稳了。
赵硕扣了扣房门,听里头的人道了声进后,他匆忙进去。将门窗掩好后,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低声道:“侯爷,齐六传信过来,说前些日子在临洮,瞧见了霍旻的踪影。”
齐六是齐邯的亲卫之一,自小从齐家部曲中选出,被他提前派去了临洮熟悉军务。
“霍旻?”齐邯搁下手中狼毫,蹙眉道,“他不是被贬去了房陵吗,怎的会出现在临洮?”
霍氏族人众多,大大小小也有个十几房。
他之所以记住霍旻是被贬去房陵,还是萧神爱跟他半开玩笑,言房陵本是他们家专属流放贬谪之地,不知多少王孙公主去过,霍旻能往那儿游上一遭,实在是他的福气。
如此,他便牢牢记着霍旻是去了房陵。
“齐六说是在一间客栈瞧见的,霍旻乔装打扮了一番,胡子却不小心掉了,被他无意中瞥见,他跟霍旻的侍卫起过龃龉,对霍旻相貌记得牢,觉得有七成可能是霍旻。”赵硕立在桌案旁,声音低得走开几步便听不真切,“他见着霍旻对一个郎君恭敬有加,心生疑窦,便悄悄跟了上去……”
见侯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自个,赵硕心一横,沉声道:“结果跟丢了。”
齐邯沉默半晌,方才咬牙道:“他也真是好意思!”
不确定不说,还能将人给跟丢了,再来跟他汇报一番,是生怕他死的不够早。
“不过他能对谁恭敬有加?”齐邯回想许久,这些年似乎没有什么王孙贵族被贬去房陵,沉吟片刻后,他缓缓道,“既是经过临洮,少不得还得北上,派人往枹罕、河源,或是吐谷浑一带去看看,寻不到就算了。”
他想了想,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了声:“他被人跟踪后,说不定算到了会往此处去寻,仍旧停在临洮没动弹。”
看完密信,他一点一点的销毁干净,沉声道:“正好我三日后要去临洮,不若提早个日子,亲去抓捕这私逃之人。”
人都到了他的地界上,他若是放任不理,迟早什么人都要来他辖内撒野。
郡守府上开宴,广邀宾客。
周郡守原意是为了邀请新上任的齐都督,怎料下帖子前一日,他一声不吭的去了临洮。
虽郁闷,但这场宴事已经准备在这了,还是得办下去的。
沈氏领着人在府中迎客,瞧见远处一女子着了身月白色长裙,头梳反绾髻,身披帔子媞媞行来,她眼前不由得一亮。
这样好的相貌和气度,她还从未在陇西见过,待到侍从同她耳语过来人身份后,她很庆幸没有听周郡守的话。
这样通身的仪态气势,被他说成是个妾室,真真是好笑至极!也不知道她家那老东西见过人没,若是见过,那肯定是瞎了狗眼了。
见她年纪似只比自家女儿大些,笑起来时颊侧的梨涡令人心喜,像吃了个糖般甜蜜,沈氏下意识就觉得她是个好亲近的,生出些好感来。
她亲自将人引进去,一路笑道:“已在此处恭候多时,夫人总算是来了!今日准备了许多甜糕点,也不知夫人喜不喜欢。”
年岁小的小娘子,大多喜欢用甜糕点,她家女儿就很喜欢。
萧神爱不嗜甜,却还是笑了笑:“多谢夫人款待。”想了一想,她还是没去管沈氏的称呼。
自个禀明身份,总是有些怪异。
这儿也不是穷山恶水不通音信的地儿,他们总能打听到自己和齐邯的家世。
还是算了。
本来就有意巴结这位都督夫人,得知萧神爱是京中来的,众人更是将她围了起来,不住好奇问道:“如今京中,时兴什么样式的发髻和钗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