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五条悟无法理解。
六眼的功能本就是用来收集信息并加以甄别,虽然无时无刻地被迫接收信息有点烧脑子,但他确信在他十五年的人生中这玩意从未出过问题。可是他今天头一遭遇见了无法识别、无法解析的存在。
简而言之,六眼好像出bug了。
更bug的事情是,他现在正被人反手按压在地面上,根本动弹不得。
六眼无法甄别的人叫“太宰治”,一个自诩是他班主任的男人。那家伙此时相当欠揍地坐在一处高度恰好的钞票堆上,还托着下巴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看。
而把他反手摁在地上的,是个凭空出现在金库内部的橘发青年。这青年俨然依托了某种能力才会使出近乎非人的力道——否则他不该在强力的挣扎下却仍被稳妥地钳制着。
但是那东西不是咒力,也并非某种术式。
通过六眼的观测,他确信这个将他按在地上纹丝不动的男人体内,有一团散发着暗红光芒的黑色浑浊物。
直觉告诉五条悟那东西很危险。“危险”一词于他而言其实挺新鲜的,而能莫名其妙地被人按在地上,这种体验同样很新鲜。
五条悟并没有恼火——是的,这些事情都犯不上让他恼火。就像他去揍那个叫太宰治的男人也并非是出于愤怒,虽然这家伙装模作样的样子令人不爽,但他想给太宰治一拳只是纯粹因为他想,就这么简单。
“你那个东西,是什么?”五条悟懒得挣扎了,反正他如今根本无法动弹。“就是那个,”他眨着那双生来便亮丽诡谲的蓝眸,“让我没法动用术式的东西。”
太宰治低低地笑了一声,尾音又轻又柔。
他召唤中原中也出来的时候,这个不老实的学生实实在在地和小矮子过上了几回合。而真正促使五条悟陷于目前这种境地的,是他在二人打架的过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
在[人间失格]面前,任何术式都是平等的。人类与神明,于太宰治而言毫无分别。
“你想知道吗?”黑发青年笑靥如花,语调缓和的仿佛落陷湖面都不会激荡起半点水花。
大片大片的纸币环绕在他的周身,他以优雅的姿态端坐其上,却彰显出一种与纸迷金醉完全不符的糜烂之感。
这种糜烂想必与外物无关。
五条悟的六眼盯着那空荡荡的身影,他反反复复地读取、解析,结果却一如先前——什么都观测不到。
他还是像条瘫在海滩的海豹一样趴在地面,却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朝着太宰治不住地歪头。
‘观测不到说不定是因为这家伙没有灵魂。’
‘这样一想,好像那点“糜烂”也是理所应当了。’白发蓝眸的少年暗自思忖。
“我想知道,回答我。”五条悟用着一副相当自我的口吻。他不会使用敬语——毕竟这是种早已养成的习惯,不出意外的话,他这种人一生都学不会和人用敬语。
不含尊敬之意的话语缓慢落下,太宰治也不恼,反而似笑非笑地盯着白发少年。
“既然如此,那我就教给你第二个道理好了。”他从高高扎起的钱堆上一跃而下,轻飘飘的像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
太宰后如同一只灵巧的猫咪,笑盈盈地蹲在了五条悟身前,轻垂下头目视那双诡秘的蓝瞳。
“五条君。”形状秀丽的嘴唇在咬字开合间,隐约露出了洁白的贝齿与殷红的舌尖。“在大人的社会里,若想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是要进行等价交换的。”
“想要升职加薪的员工要懂得对老板举酒赔笑,想要获得金钱的妓馆女子就要作好出卖肉/体的觉悟。”他声线平缓,娓娓叙说:“所谓人与人之间的‘等价交换’——弱势方提出的条件究竟是否等价,全凭另一方独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