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晨光

第22章

摆在面前又是一个繁复的分叉口,两条长廊和一条鹅卵石小路,每条路都像是通往宴席的道路,就算已经沿着来时的方向走了一炷香的时辰,但还没有见到出口。

贺离恨紧握她的手:“这是她设的局、做的圈套,城主恐怕根本就没有稀有灵药为赏赐。”

梅问情道:“就算没有了灵药,能拿下蝎娘娘的鬼珠,打碎做药,也算不虚此行。”

贺离恨扭头看她一眼,心想这话一听,还以为你才是那个招摇过市的鬼王魔头,这人一身清净、没有半点怨邪之气,怎么说出话来却随心所欲,他以前遇到的那些道门修士,无论男女,大多都要为利益扯出个大义来做幌子,听着才好听。

梅问情主动回叩他的手,伸手撩过贺郎的鬓发:“要是找不到关窍,咱们两个不仅找不到狐仙儿,还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蝎娘娘正是打着“瓮中捉鳖”的念头。

梅问情说完此言,忽然抬头看向他身后,仅仅是一个眼神,贺离恨便心领神会,扬刀转腕,向后挥去,正好将一只从后飞窜偷袭的食客劈飞出去,那头鬼从相反方向来,慌不择路,见到这“惹怒”蝎娘娘的两人居然在这里,竟生出了捉拿他们献给鬼王,以求活命的念头。

然而贺离恨在宴席上那一手,早已令无数鬼物清醒退避,所以才只遇上这么一个蠢货。食客受了魔气一劈,叫声骤止,化为一地污血。

魔气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似人脚步声和婴童哭叫,那个名叫小婉的蒙面女的声音响起:“捉回这些食客,娘娘被那巡逻使暗算受了重伤,急需大补,还有那两个人,一定要抓活的回去……”

旁边鼓童斗嘴道:“我就要杀了他们!”

曲折回廊、数个转角,才闻其声,梅问情就拉着他钻进了长廊边上一列列的屋子里,这些屋子破旧逼仄,里面堆满杂物,像是那群傀儡所住的地方。

梅问情伸手将单薄的窗纸稍稍戳破,不久后,孔洞便映出了蒙面女的黑裙。小婉身后带着一众傀儡,本该急匆匆在这里过去,却发现了地上那滩污血。

“这是谁动的手?这些家伙逃命之中,居然还自相残杀。”鼓童趴在小婉的身上,童声童气地轻蔑道。

蒙面女也停在这里,她僵硬地扭动脖子看过去。

这间房屋十分窄小,两人躲在床后窗前,旁边有许多杂物遮掩。因地方很小,贺离恨便被她抱在怀中,怕碰掉了东西弄出声响,所以未曾轻易乱动。

两人气息相缠,一冷一热,渐渐地绕转在一起。她的呼吸凉意渗透,冷雾一般,清冽地带着些许香气,如此拥抱之下,梅问情的唇便不可避免地依稀碰到他的耳尖。

贺离恨抓着她衣衫的手略微收紧。

“魔气……是魔气……”小婉重复,“那两个活人在这杀了它。”

“那两个活人?哈哈,我们快去找!快找到那个女人!”

“这血液尚且新鲜,我们分头行动,朝两个方向去找。”小婉道。

鼓童哼了一声,从她肩上跳到一只傀儡身边,蝎尾刺进了傀儡身躯中,少爷做派地操控着这些傀儡向前方搜寻记而去。

脚步声响起。

梅问情眉目平静,一言不发,但手心却按在他的脊背上,目光穿过杂物盯着房门。就在贺离恨伸手欲提刀时,她却冲着对方摇了摇头,将蛇刀从他手中提出。

贺离恨自知久伤不愈,再交手恐怕又添新伤,可他更不愿意梅问情动武,神情有些急切。但这魔蛇却丝毫不给主人面子,被她的手一点拨,就迅速叛主,爬到梅问情的身上去了。

贺离恨盯着她,欲拽她的衣袖,可梅问情却安慰似的低头亲了亲他的脸,哄小孩儿似的让他安分。就在静默无比的此刻,外面的小婉道:“这里也要搜索,你们去那几间。”

她将傀儡调派过去,随即走入了旁边的一间屋子,挨个巡查。

此言一出,必然不多时就会进入这间房屋。贺离恨心急如焚,盯着她的眼睛,满脸都写着“快把刀还我”。

蛇刀只有主人使用,才可发挥出其无可匹敌的锐气与实力。更何况梅问情一身异术,却无魔气,贺离恨实在不愿意让她再用拘神。

小婉从旁边的房屋出来,脚步从远至今,片刻,她伸手推开了房门。

房门响起轻轻的吱嘎声,里面陈设密布。蒙面女粗略看了一眼,并没见人,她似乎也没觉得两人真的会躲藏其中,所以又转而打开衣柜。

柜门敞开,蒙面女的后背暴露在外,防备不足。就在她毫无发现想要转身时,猛地被一股几乎无法抵抗的力量按住后腰,一个人的身形如鬼魅般无声贴了上来,单薄的小刀从后绕过来,割裂肌肤,呲地插入她的胸口。

随着小刀破开她原本坚不可摧的皮囊肌肤时,一道金纹也顺着她手中的简单小刀流入小婉的胸口。

金纹穿胸而过,几乎激起一阵白烟冒出。小婉脑海中猛地响起一阵神圣庞大的钟鸣,梅问情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赤地旱魃?你祖宗天女魁在我座下听过道,怎么徒女徒孙却沦落到这个地步,反而给鬼物效力。”

小婉真身即是一尊赤地旱魃,被蝎娘娘降服后才效命麾下。

小婉瞪大双眼,惊惧交加,仿佛将旱魃为数不多的情绪统统涌现,下一瞬,她的大脑顷刻被夺走所有思绪感官,宛如旁观者般,完全被另外一股强悍无匹的力量夺取控制权。

随后,另一道声音骤然间在小婉的脑海中隆隆响起,带着雷鸣般的回响,语调惊诧:“……师尊?”

梅问情怔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就是提一句名字,千山万水两界相隔,都能把天女魁叫出来,她叹了口气,没好气地道:“我正要用禁制烧了她,你出来干什么?”

小婉早已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转过身,向面前之人行师徒之礼,她为数不多的智慧彻底失联,朦胧依稀地想着:这究竟是不是真的魁祖?可是能随意操控所有赤地旱魃的,除了魁祖还能有谁?

天女魁也同样意外震惊,呆滞不已,没想到居然真的见到了她,差点喜极而泣,扑通一声抱住了梅问情的腿,嚎啕道:“我还以为您不要阴阳天……唔呜呜呜!”

梅问情一把捂住天女魁的嘴,冷着脸道:“小混账,再叫就滚回去,少来烦记我。”

天女魁这才作罢,她操纵着小婉的身躯,转了转僵硬的头,眼里充满了孺慕之情:“您唤我是不是有事吩咐?”

梅问情将贺郎扶起来,把魔蛇交还给他,与此同时,那道离体片刻的禁制也重新回到身上,她轻描淡写地道:“没叫你,破坏我的兴致。”

天女魁却不舍得回去,她见到贺离恨被师尊如此对待,险些直了眼,又不知道是该叫什么,只得悄悄试探着道:“这位是……”

“贺离恨,你叫贺公子就行了。”梅问情随便指了指天女魁,“这芯子里头的是我学生。”

贺离恨也大为震撼,他原以为对方一身拘神异术,已经足够惊骇,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种能顷刻夺人心魂的学生,手段实在可怖诡异。

不等贺离恨开口,天女魁便率先道:“没吓着贺公子吧,贺离恨这名……贺……”

她话语顿住,本就同样不够聪明的大脑又甩出来一个巨大的问号,陷入到迷惘震惊的旋涡当中——贺离恨?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近三五百年修真界正道诸掌门叫苦不迭、喊打喊杀的那个魔尊,不会就是他吧!

天女魁虽在梅问情座下听过道,身为阴阳天宫之人。但她所领旱魃一脉,却能与每一个旱魃心意相通,所以知道不少各界之事。阴阳天宫大多持正修心、不参与外事俗务,只有她对修真界的事知之甚详。

魔尊?这人不是已经死了么?那飘渺宗的老头儿来报喜,还给阴阳天宫递了不少帖子,只是这些隐世的祖宗少有人能请动,所以反应平平。

天女魁纠结不已,神情复杂,想到贺离恨离经叛道、狂言自负、亲手弑母的传闻,又见到他紧紧地握住了师尊的手,表情宛如一个混乱的油漆桶,那叫一个精彩,半晌才道:“在下之名……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污了贺公子的耳朵。”

师尊既在人间,想必没有透露身份。天女魁最后这点心眼用光,也就完全没掩饰住脸上的神色。

她的神情变化,贺离恨全部看在眼中,他心里同样咯噔一声,想着梅问情多年游戏人间,不知道他正常,可看这个什么学生的脸色,恐怕一报名字,此人便将自己的身份得知得一清二楚。

贺离恨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的名声确实不好听,里面繁复冗长的内情没人愿意听,大多都只领教过他的冷酷一面。从前他不介意,但如今……

他抬眸看了一眼梅问情的侧脸。

这事儿绝不能让她知道。

贺离恨表面上跟天女魁认识了几句,眼神却一直冰凉凉地盯着她,就在天女魁浑身不自在时,便见面前这个俊美郎君趁着师尊查看外面傀儡的动向,忽地改了神色,道:“阁下能耐出众,我还真不敢相信你们只是修真界中的小门小派。”

天女魁道:“小是不算小,但人确实没多少。”

贺离恨神情如冰,语调中带着几分寒意:“你老师只在人间,我不伤她,也不害她,我们平平凡凡相遇一场,你不必让她知道我是谁。”

天女魁愣了一下,伤害她?

老师这一身禁制虽然是封印她自己,但也神鬼莫近、妖邪不侵,想要伤害恐怕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