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母亲

贺离恨扭过头不看她,将车帘掀起来一点儿,望向逐渐荒凉的道路。

“贺离恨。”她叫他的名字,“你那刀好像是蛇变的。”

“嗯。”他含糊地答。

“这蛇也不是普通蛇?”

“你也不是普通人,还问我这个。”他道。

“我就是想告诉你,”她顿了下,“你那条蛇跑我这儿来了。”

贺离恨怔了一下,猛地回头,看见那条魔蛇趴在女人的膝盖上,两只猩红的眼睛里流露出类似于“神魂颠倒”似的神色。

这条卖主求荣的蛇!

贺离恨冲过去逮走那条蛇,一只手卡住蛇的脖子,面沉如水地威胁:“再往她身上爬你就死定了!”

他将魔蛇打了个蝴蝶结,系在手腕上,一抬头,差点撞到对方的鼻尖。

梅问情无声无息地靠近了过来,她的呼吸、语句、每一道微震的声线,都透着浓稠冰冷的笑意,还有一股股令人脊背生汗的微妙压迫:“你这话说的,真的很讨厌我啊?”

贺离恨沉默地低下头,过了一瞬,声音发哑地道:“你既然找什么天命之子,还吊着一群男人干什么?”

梅问情抬手捧住他的脸,不紧不慢地道:“哪来的一群男人,别低头,看着我说。”

他脸颊微动,似乎咬了咬后槽牙,然后猛地抬起眼,黑白分明的双眸里带着一股固执:“你嘴上说要去找一个男人成亲,含糊不清地对白渊,还这么暧昧地对我,你自己把别人当玩物,纵情取乐,还怪我说话不留情面么?”

梅问情微笑着道:“你怎么就觉得我是拿你取乐,而不是我真心对你?也许我从没有跟谁暧昧、轻贱别人,这些都是你推测猜想出来的呢?”

“你……”他居然一时说不出话来了,对着女人明澈带笑的眼睛,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她紧紧攥着似的。她就像一个有耐心的垂钓者,而他是被直钩穿刺挂上嘴巴的鱼,在这样的对峙之中难免支绌,仿佛是他要渴求对方的爱似的。

仿佛谁表露出渴爱的一面,谁就是关系中的弱者。贺离恨大脑冷却,急迫地需要露出冷酷的表情来保护自己,他道:“……别说谎话了。”

他起身欲退,不想再跟梅问情发生这方面的冲突和纠缠,然而刚刚起身,就被对方拽了回去。

梅问情的手心按着他的背,指腹贴在他的脊骨上。女人哼笑了一声,像是赞同,又像是玩笑:“我可没骗你,我一看见你就想调/戏你、弄哭你,全是真心实意,装不出来的。”

贺离恨沉默不语。

“我不是什么好人,不错。反正你也不守规矩,何必装成君子……你就像那天晚上似的,在我眼前尽可放荡,”随着她话语,那只手的温度好似比平常热了一些,覆在脊背的肌肤上,泛着烫,“我知道你不是平凡人……”

她的声音悄悄的,淌进耳朵里:“难道你还要为谁守节?我们就当这是一段露水情缘,分别之后天各一方,什么都妨碍不到你。”

贺离恨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他望着眼前的女人,心跳再一次急促起来——既不是为了争辩和压力,也不是为了保持体面。

是为了她这个人,还有从她这个人身上“扳回一城”的汹涌胜负欲。

等到梅问情稍微松手,放开他的肩膀和腰身时,方才还豪言壮语要保护她的贺郎君差点掉下眼泪——一半是因情绪起伏而产生,一半是天生的依赖性被诱发出来。

这是由双方的情绪和吸引力决定的,一般情况下,男子会对和自己亲密的女子越来越依赖、越来越渴望,这都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每个郎君遇到有好感的异性和自己亲密时都会这样,并没什么稀奇。

……不,这对他还是很稀奇的。

他活了快一千五百年,无论沦落到哪一种境地,都没有被这种可以抵御的本性操控过。甚至在贺离恨最为暴躁的阶段,他还讽刺痛斥过:能被本能控制思想的人,脑子到底是长在脖子上,还是长在了下半身?

可如今……

贺离恨低头喘了半天气,才回过劲儿来。他的耳朵嗡嗡作响,满脑子都是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大逆不道”之言。

太丢人了。

梅问情原是没想着欺负他,只是兴起上头,没顾忌太多,可真亲到嘴里,又觉得他欺负起来格外可怜可爱,所以顺着性子就这么干了。

这一分开,梅问情才发现贺郎呆呆地坐着,神情都恍惚了。她莫名有些心虚,抬手擦了擦对方眼角的泪,捧着他的脸道:“你不高兴?我又操之过急了么?”

“……我没有。”

贺离恨的魂都没了三分,他立刻后退,坐到了梅问情所在的对角线上,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专心致志,面无表情,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他怕自己再待在那儿,就要恬不知耻地让梅问情再摸摸他了。

若是寻常女子,以贺离恨骨子里叛逆的秉性,就是要以男子之身娶了妻主他也是干得出来的。可这是梅问情,她强势又多情、又喜欢捉弄别人……对她来说,刚刚那个吻可能算不了什么,不过就是女人找乐子的一种方式罢了,当不得真。

千万、千万不要陷进她的罗网里。

贺离恨在心中告诫自己再三,深呼吸数次,才慢慢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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