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书刚跪回先前的姿势,就听见他不急不缓道,“于成近来在王爷那里很得脸啊。”
语气骤寒如冰,显而易见他生气了。
玉书心头一颤,忙将头埋得更低,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和于成其实都是郑明锐的侍卫,但自郑明锐投诚齐王后,齐王便直截了当开口借人,哪怕齐王府并不缺侍卫奴仆。
当下连妾室都可共享,何况侍卫,郑明锐自无不应。
齐王将他们借过去后,只差遣做些杂事,诸如去渭南采买应季花卉鲜果,去渭西请名声大噪的戏班等等。
郑明锐此前不说,连外出办事都不曾带走他和于成,他们都默认为这是一种许可,也默认唯有更顺从王爷的赏识才能消除他对自家公子的疑虑。
如今才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而糟糕的是,这段日子里,于成确实与齐王府的侍卫们打得火热。
郑明锐从椅中站起来,朝外踱来,夜太深,深得能听清轻软靴底踩在石砖面上发出的声音,一步一步,重得似要碾碎月霜。
而他开口,声线竟比地面的月辉还凉,含着微不可察的杀气,“我看他是忘了谁是他主子了,你忘没忘?”
玉书身躯一震,忙不迭朗声表忠,“属下没忘!属下的主子只有一位,便是公子您!”
“你记得就好。”郑明锐语气回暖不少,站定在他面前,言语肺腑,“你和他都是我一手培养的,应当知晓在我这里,背主是什么下场,我不希望有那一日。”
玉书的余光瞟见墨灰靴面,闻言匆匆将视线落回地面,“属下誓死不敢辜负公子信任!”
又咬牙替兄弟辩解两句,“公子,于成听任王爷差遣实属无奈为之,可他心坚志明,是绝不会背叛您的。”
“我知他心坚志明,不会就此冤枉他的,你下去吧。”
玉书心忧忐忑,想着见到于成定要告诫一番,“是,属下告退。”
他离开后,郑明锐并未急着燃烛,而是重新坐回文椅之中,周遭一片死寂,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他一人。
月如江海,而他是那叶孤舟,无时无刻不在警惕风雨海啸,唯有当下,他才能寻得片刻安宁,整个人瘫在椅中,浑身松如烂泥。
他仰靠在椅背上,望着头顶乌蓝瓦面怔神,听着偶尔一阵细风拂动枝叶的娑娑声,后知后觉地想,是不是不该让徐琬卷进来。
罢了,人尽其用,没什么好后悔的。
何况她未必能堪大任。
……
已进四月,朝中按照惯例,寒食节和清明节连休八日,家乡离上京不远的官员都可回乡扫墓祭祖,徐家也不例外。
徐庸祖籍山西道青阳府骊县,就在上京以西,八日足以往返。
徐琬从昨日起便被阮氏叫着收拾东西,一时没寻到机会出门,直到今日下午,才听到从外头回来的徐怀宁说起一桩事,西坊那个武场里似乎有北凉和西樾的细作,兵马司和巡城御史当即出动,把整个坊都围得水泄不通。
他去西坊遇芳斋买祭祖用的渭南水晶糕,正好被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