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张诚反应过来,赶紧去拉。
张海晟仿佛是气疯了,有什么就砸什么,张训身上挨了个茶杯盖和两本书,陈林虎也捎带着被打着了。
张训赶紧把陈林虎隔开,屋里顿时鸡飞狗跳,张海晟的大骂和张诚的劝解以及张母哭天抹泪的诉苦在狭窄的房间内炸了锅。
陈林虎哪儿见过这阵仗,扭头瞧见张海晟还在吠,手却摸索到了裤腰上,做出了个解皮带的动作。
几乎瞬间,那天他丢皮带时张训习惯性瑟缩的模样就闪过脑海,陈林虎只觉得心头火起,骂了句脏的就要冲上去。
眼角余光却看见张训弯腰捡起了个什么,狠狠地往地上一砸。
“咣当”一声巨响,暖水瓶在屋内炸了个粉碎。
张海晟的咆哮立马堵在了喉管里,没等他再捋顺,张训又把陈林虎往后拉了拉,踩着冒热气儿的水和碎片走过去,推着张海晟,把他硬生生推到了病床按下。
“十岁之前,我见你俩的次数屈指可数,十岁之后,我拼了命的想达到你俩心里‘好儿子’的标准线。”张训语气平淡,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小时候我的成绩、生活习惯、一言一行都是这个家无法容忍的错,无法接受的‘病’,现在我的性向也是你俩眼里必须矫正的部分。我这几年想了想,可能我本身就是这个家里的异类,不存在好过强行融入。”
张海晟回神,挣扎着想站起来,肩膀上的手却压得他无法动弹。
他猛然意识到,张训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他皮带抽的只会喊“我错了”的孩子了。
“我来这趟,本来是想跟你们,至少跟我妈好好聊聊,”张训看了眼陈林虎,“我这段时间过得很好,很开心,遇到了很多人,都很好。我谈恋爱了,对象会跟我一块儿考虑未来,我俩能脚踏实地朝前走。我想过等几年缓和了,跟你们正式介绍他,他特别好,特别优秀,谁见着这样的小孩儿谁都会喜欢。”
陈林虎看见张训看他的那一眼,口中酸涩难忍。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张训这回来,是抱着对父母最后的一点儿希望和感情来的。
现在这点儿指望也都没了。
“但现在我看明白了,你们不待见我,也因为我,不会待见他,待见我周围的人。”张训笑了笑,“别这样了,真的。这么多年了,我看见皮带朝我扔都会害怕,摆洗漱用品的时候总会想起小时候被按在洗漱池上呛水那会儿,身上稍有点汗味都会想起被你从屋里拖出来的那顿打。”
屋里掉针可闻,陈林虎从没听过张训说这些,他毕竟不是亲身经历过以爱为名义的暴力的人,更无法了解刻在经历过这些的人身体上的记忆。
他只觉得再多听几句,就得把张海晟打得当场入院。
张诚的脸色也白的厉害,把略微颤抖的手塞进裤兜里,别过脸。
“我那是为你好!!”张海晟说出这些年无数次说过的话,“我跟你妈是——”
“是我的噩梦。”张训说。
张母捞过被子盖着头,好像这样就不用听到这些会让她更难堪的话。
“是我得花很多年才能淡忘的噩梦,”张训松开按着张海晟的手,倒退了两步,“别来宝象,别骚扰我周围的人,我不想让我的噩梦波及到他们。爸,妈,我得回我自己家了,家里还有猫得喂,有朋友邻居等我,那是我家,这儿不是。”
陈林虎咽下所有的愤怒,只剩无法言说的心酸,拉着张训的手头也不回朝外走。
病房里隔了好一会儿才响起张母的声音:“小训,别恨妈妈,别咒我——”
“祸害!”张海晟从床上蹦起来,“祸害!”
张诚看着眼前偏执的父亲和魔怔了的母亲,突然生出些悲愤和恼怒,扯住张海晟的衣服把他重新按回床上,平生头一次吼道:“他说的还不清楚吗,你饶了他,饶了我们吧!”
病房的门关上,挡住了屋内的荒唐混乱,陈林虎和张训几乎是用跑着的速度离开住院部,拉着手如同被狗撵似的向外蹿。
夜晚的风又冷又大,跑起来觉得自己像是踩在风刃上前行。
“我们他妈是要跑哪儿去啊!”张训大声问,他的心情被风吹得高扬不下,感觉自己和陈林虎仿佛置身楼林屋从中逃离捕兽网的两头怪兽。
陈林虎心里窝火无处发泄,扯着张训拽着他跑:“宝象!”
“操!”张训笑了,灌了一嘴风,“咱俩手脚着地跑都跑不回去,傻了吧你!”
陈林虎的速度慢了点儿,扭头皱着眉看他:“回家啊!”
“家,”张训猛地加速,扑在陈林虎后背上,一只手胡乱地摸进他的西装,在他心口上按了按,轻笑了声,“我家在这儿,以后都在这儿。”
以后你在哪儿,我们家就在哪儿。
可以是老家属院儿,可以只有一间卧室,可以有老是骚扰人的肥猫。
可以是两颗跳动的心脏,承载虚拟的国度,在对方的领土上称王。
“哎,”张训说,“我想亲你了。”
陈林虎的舌尖顶着一侧虎牙,眯着眼说:“我想咬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讲道理要听张老师的,气人要听陈林虎的(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