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啊,”我踢踏着鞋边的小石子,“什么事都没有,那只是一个提前结束社团活动的借口。”
“提前结束?为什么?”
“因为你,”一脚把小石子踢出很远,我欣赏着划过空中那道完美的弧线,“凛不擅长应付那种话题吧,但即使如此也不想破坏话题氛围,所以你一直都心不在焉的。”
“欸?”少女愣住了,她停了下来,不可思议的问我,“龙一你——”
“想问我怎么注意到的?”我洋洋得意的转过身正对上凛的眼睛,“当然是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
当然这只占原因的一半,另一半是我已经从母亲那里知晓凛的母亲早已病故,所以当我察觉到凛的异常时就意识到这与话题中的母亲有关。
我不会把这一半原因告诉她,因为我在等着凛主动告诉我,而不是我在她没做好准备前就擅自揭开那道伤疤。
由春转夏的日子转瞬间就溜走了,我在暑假的前几天被告知父亲腿伤住院的噩耗,母亲预备即刻出发照顾父亲直到康复,而我被勒令前往千鲸镇的爷爷奶奶家度过暑假。
“千鲸镇?”凛在听到我的暑假计划后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我判断不出少女是不舍还是惊讶。
“对啊,因为不放心我这个未成年独自在家,预计要待一整个暑假。”我愤愤不平的趴在酒吧的桌子上,倒不是对和爷爷奶奶生活感到抗拒,纯粹是因为母亲禁止我带学习以外的东西去千鲸镇。
“那我去和惠阿姨说,让龙一住在我家,我家里还有姑姑这个大人,”少女指了指自己,“还有我也会照顾好龙一的。”
“不不不,不必了。”看着凛那副认真劲,我深知如果自己不拦下她,一会真的会占到母亲面前把这番话复述一遍,而母亲就会以为是我在背后鼓动凛去的,到头来惨的还是我。
“爷爷奶奶家在的那个千鲸镇,就在海边,凛也可以——”
“我会去找龙一玩的,”凛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视线牢牢的盯住了我,“因为外公家就在千鲸镇,我高一之前就住在那里。”
“虽然会晚一点过去,但我绝不会让龙一无聊的。”少女如此承诺。
但在凛来之前我也没闲着,奶奶的朋友,身为千鲸神社的神主大人把我高薪聘请到神社,工作表面上看起来是打扫卫生,但实际上却是作为神社巫女小姐高级陪聊。
费劲爬到高台上时,蓝发巫女站在海天一色之间美的就像一幅画,只是那双眼睛也如海水般冰凉。
少女像是水一般的人。
“白井深月?”我并不相信有这么巧合的重名,于是直接问她是否认识读者协会的加藤。
“我的休学给加藤同学带来困扰了吧,”蓝发少女之前与我对话始终是同一幅表情,如今在听到读者协会时才有了些温度,“请帮我向他转达这份歉意。”
“知道了,白井学姐。”其实我很想问她为什么会休学,但瞥见她仿佛和神社融为一体的凛然的身姿还是扣上了好奇心。
听到我的话后,对方轻轻的叫住了我。
“入江,请随我来。”她接过我手中装着食材的袋子,带着我绕过大殿朝后走去。
在路上,白井耐心的用尽可以精简的字词来回答我嘴里蹦出来的一个个问题,直到她把食材放到厨房,从鞋柜里拿出崭新又合脚的室内拖鞋时,我着实被震惊到了。
“白井学姐,”我踩着拖鞋起身转了几圈,“太贴心了,这里是旅馆吗?”
中午吃饭的时候,就着菜汤吃尽了锅里的最后一粒米。
“白井学姐,”我揉着吃撑的肚子趴在餐桌上,“太好吃了,这里是饭店吗?”
午休时刻,在柔软又温暖的被子包裹中,我闭上眼听着窗外隐隐的涛声。
“白井学姐,”我猛地起身喊住了为我关门的少女,“太舒服了,这里是天堂吗?”
对方微微一愣,但脸上表情似乎因为我的蠢问题柔和了不少,半晌后她认真的回答我:“这里是千鲸神社。”
“下午没有工作,入江睡到自然醒也没问题,下班时间我会来喊你的。”
说着,她缓缓的关上门。
但即使如此,最后那句话还是清晰的抵达了我耳边:“不必加上学姐,仅是白井就可以。”
“知道了,白井!”我隔着门大声喊道,下一秒就盖上被子蒙头睡去。
因为工资和工作量差距太过离谱,我数着一天的酬劳怀疑自己陷入了某种阴谋。
不过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对方图我什么,所以最终还是归结于某种好运。
【郁美女士?我认识她,是外公的朋友,上次外公住院她还来过医院探望】
和凛聊起千鲸神社的种种,没想到竟然扒出这层关系。
【她回到千鲸神社了吗?难道说今年要办夏日祭典?】
“祭典?”把凛的话转述给了开车的老人,对方猛地踩向了刹车,一副大难临头的惊恐表情“完蛋,全忘了。”
在我的强烈建议下,老人把面包车停在了路边,向我坦白了为了留下白井而编造的有关祭典的始末。
“没几天了,我们仨能忙过来吗?”老人忧心忡忡的开口。
“四个,”我晃了晃手机,“凛明天也会来神社帮忙。”
昨晚凛告诉我她终于搞定了姑姑那边的一切,收拾好了行李准备来千鲸镇看望外公和找我。
不过大部分策划工作和现场布置还是由郁美女士来负责,我和白井只能抄些久远的祭典资料。
“白井,你字写的真好看。”我提笔抄完自己的那份后,抬起头就瞥见了桌子另一端的娟秀字迹。
“……谢谢,”巫女小姐略显慌乱把投向窗外的视线对向我,但下一瞬就害羞似的匆匆瞥向另一边,“入江你写的也很……认真。”
她好像不知道如何回应此类夸奖,或者说她并不擅长应对像我这样的人。
我第一次遇见像白井这样的人,她能做好每一件事,但唯独对如何做自己一知半解。
而少女的眼里似乎只容得下两样——书和大海。有时候我望着独坐在高台上的她,总感觉那双灰色眸子里的迷雾正不断把白井一层层包裹起来,然后会在某一天雾气消散之时她也会一起消失。
越是靠近她,越想步入她的视线,白井就越是向后退。
吓到她了吗?即使我刻意绕开有关休学的种种,问她如何找到千鲸镇的这份工作时,她罕见的岔开了话题。
对白井而言,这似乎也是不能触碰的过去。
坐在满是提灯的走廊上,瞥见白井低着头一笔一划认真题字的样子,那头如水的蓝发完美的融于窗外的天空,午后的光打在了她裙边的木地板上。好远啊,我盯着少女垂下的那一缕蓝发随微风轻轻摇晃,反觉其实是我不擅长和白井交流,一直以来只会肆意欢笑的我自以为能凭借着这张笑脸敲开所有人的心防,但白井竖起的那道铁壁只能用水来渗透。
水?我撑起脑袋一动不动的望着白井,她在我眼中倒像是海水一半,安静又冰凉,难道只有成为像她那样沉默的人才有权知晓她的内心所想吗?
真好奇啊,到底是怎样的过去才能生养出白井深月,而她的未来又会成为谁?
“入江?”白井注意到我的目光,抬起头好奇的望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