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追过去,因为即使我抓住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死皮赖脸的逼迫对方说出为什么要哭吗?
我做不到,她也一样。
抬脚向前走时,柊明华已经消失在视野中。
“柊学妹呢?找到了吗?”凛见我一个人回来,好奇的问我,在出发去找柊明华之前,我正和她在一起。
“找到了,她先走了,”我一想到那张哭脸就忍不住叹气,“或者说她逃跑了。”
“逃跑?”凛与我并排穿行于操场,听到这句话后侧过身望着我。
“对,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哭。”那份疑惑不解缠绕着我,脚步声似乎也发泄似的故意重了些。
初秋的阳光柔和的穿过树叶的间隙洒在不远处母亲的身上,她看到了我,冲我招了招手。
“然后龙一问她为什么哭,结果柊学妹没有回答就跑开了?”少女的回答就像是亲历者的回忆一般。
坐在树下野餐布上的母亲放下手后,就和旁边一位陌生女人攀谈起来。
我对着凛点了点头,眼神却停在了那位黑发马尾的年轻女人身上,她是谁?
“就是这样,你怎么知道?”
“把自己代入到柊学妹得出的结论,”凛的话带着小小的得意,“被学长看到脆弱的一面,大概觉得很不好意思吧。”
“原来是这样吗?”是我的想法太过理所当然了吗?我还以为我问她她就会全部说出口。
“当然,难道龙一觉得你问什么对方就会乖乖说出口?”
“那个时候的确是这么想的,”我们步履不停的踩上了草坪,小心的避开席地而坐的学生和家长,“但这可不是莫名其妙的自信……”
“我只是觉得哭着的她和你很像,以为她会和凛一样——。”
“什么一样?”凛拽住了我的衣角。
什么一样?答案是我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的,也就在这个瞬间我察觉到了柊明华不会对我开口的理由。
在她看来我只是一起工作的学长,所以我始终被她防备着。
而凛眼中的我是更近一步的关系,如果哭着的是凛,她在看到我的时候一定会赶在我问她前把原因全盘托出。
“不一样,”我对上青梅竹马的眼睛,认真的解释道,“我想错了,凛和柊明华完全不一样。”
“我不知道柊明华她会找谁去排解那次哭泣的委屈,但凛一定会来找我。”
大概是错觉,耳边的嘈杂声似乎小了不少。
“龙一!”几步之遥外的母亲喊着我的名字,她旁边那位陌生女人也抬起了头——她的长相和凛如出一辙。
要说的只有这些,移开目光向前望去,我没去留意凛的表情,只顾着加快脚步朝母亲奔去。
停在野餐布前,接受着两位女士的目光检阅,我看向母亲等待着她向我介绍她旁边那位的身份。
“这是我的姑姑,”凛追上了我,顺着她伸出的手臂,指尖所指向的那人爽朗的笑了起来,“凌里咲。”
姑姑?我以为是更年长成熟的女性,没想到这么年轻。
“您好,我是入江龙一。”还没摆正的握手姿势被对方半路截了过去。
“你好啊,入江。”紧抓着我手的凌里咲盯着我打量了好一会。
凛的姑姑是个很健谈的人,整个午休我吃下去的每一口都伴着她的说话声,最后即使不交谈也了解到了她的大致情况。
二十出头的年纪,和凛住在一起,过去一直出差,前段时间才在本地安稳下来,工作是舞蹈室的老师。
“不想和凛分开了嘛。”她如此解释自己回到这座城市的原因的。
说着一把搂过身旁的凛,像小动物似的亲昵的蹭了蹭少女的秀发,在姑姑的怀里的凛笑了起来,那开心的模样让我安心不少。
说实话,从高二开学的第一天起,在稀里糊涂的闯进天台,巧合般的拦下了想要自杀的凛后,不安就始终盘旋在心头。
害怕未来的某天凛会再次重演天台那一幕,所以我对青梅竹马倾注了过度的关心。
但越是靠近凛,越能体会到她沉重且无法与人言说的过去,那份在外人看来是轻飘飘几句话就能描述的苦楚日日夜夜压在她的肩头。
我能看到,但我一直没自信能救下她,至少不是现在。
所以能有个人,能在除学校之外的时间陪在凛身边真是再好不过了。
谢谢你,凌里咲。
“谢谢你,入江,”午休结束时,凌里咲把我拉到一旁,她背对着母亲和凛低下头,紧紧的握住我的手。
“过去我还没有能力……”女人抛开那副健谈开朗的模样,在我惶恐的视线中快要维持不住平静的腔调。
“……谢谢你陪在凛身边。”她几度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能吐出那一句感谢。
片刻后面色如常的直起身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的动作符合她在众人面前的人设:“入江,体育祭加油!”
要不要找个机会和凌里咲聊一聊?或许能知道更多有关凛的过去。
但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件事的好时机,下午还有社团接力赛等着我,至今我还能清楚的回忆起上一年跑到倒数时的不甘。
我早早的和读者协会的大家集合,在等候区活动着手脚。凛今年什么都没有参加,于是专心在看台上喊着我们的名字为我们加油。
但第四名的比赛成绩是登不上领奖台的,我们在台下羡慕的盯着颁奖过程,高梨愤愤不平的表示下一年一定要拿到奖牌。
众人纷纷附和,只有加藤罕见的沉默了。
在体育祭结束后,我们读者协会全员加上接替我摄影师工作的竹内进,一行人准备去家庭餐厅大吃一顿犒劳比上一年进步不少的第四名成绩。
走之前我看到了孤零零坐在看台上的柊明华,那副样子让我想起了雨天等待着有人领养的纸箱小狗,于是我走了过去。
“柊明华,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家庭餐厅?”三个台阶之上的少女抱着腿,头枕在膝盖上眼神发散。
“家庭餐厅?”柊小姐疑惑的看向我。
“什么都能点到的餐厅,我们要去的这家很美味。”我的嘴里回想起她曾塞给我能量棒的奇怪味道,最后还是用了美味这个词来诱惑她。
“我想——我不能去。”开头还是欢快的声调急转直下,少女垂着眼睛避开了我的邀请。
“为什么?”她的眼眶恢复如初,午休时那张哭泣着的脸庞只有我见到过。
“我只认识你和凛学姐,而且我还有课,一会会有人来接我,”柊明华失落的解释着,“抱歉,入江学长。”
第一个理由我还有信心能说服她,但有关学习的第二个理由呛得我哑口无言,总不能强硬的带着学妹逃课吧。
柊家的家教真严格啊,告别后我感叹着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庆幸自己父母相对自由的教育方针。
我们几个在家庭餐厅里占了一张桌子痛快的吃了一顿,揉着肚子满足的出来后,女生们结伴去了甜品店,而我喊住了加藤。
他在体育祭的沉默总让我莫名在意,在旁敲侧击下他说出了有关高三补习班的决定。
比我们大一级的加藤社长选择了大学这条路,预备着和朋友利用放学时间参加补习班。
这就意味着他要退出读者协会。
“对着高梨她们说不出口,”加藤叹了口气,“我并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抱歉。”
“入江,能不能拜托你过几天你代替我去说——”
“我拒绝。”我摆出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盯着他。
“这种事还要代劳吗?太逊了,”深吸一口气,我心里莫名窝火,“加藤前辈你在害怕什么?”
沉默中我替他开口:“是高梨吗?”
对方愣住了,不可思议的抬头望向我,这个反应就是答案。
我微微侧头给竹内进使了一个眼色,随即猛地揽住了加藤的肩膀:“走吧,我请你去酒吧。”
那口气听起来就像是要去喝酒一般,还没等加藤反应过来,最佳助攻竹内进就拦停了一辆出租车,和我一起把加藤塞进了后座。
我一度怀疑那天竹内进的特调里加了酒,要不然为什么我们就像喝醉似的什么矫情的话都敢说出来。
彼此之间恨不得把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好事坏事,那些迷茫的羞愧的欢乐的喜欢的塞进对方脑袋里,最后竹内进不知道从哪搬来一套卡拉OK,加藤看到后两眼放光冲上前扒着话筒唱个没完。
“能和入江成为朋友真幸运啊。”临走时他好像说了这么一句,但那时我灌了一肚子饮料,又在出租车上晃荡了一路,下车后只顾着吐了,晕晕乎乎的回头时只望见了出租车尾。
幸好他已经走了,毕竟我和加藤一样也有不擅长应对的场景。
第二天午休时,凛拿走便当时把手中的蛋糕袋交给我:“这是柊学妹的份。”
然后又从背后拿出一个大很多的袋子捧给我:“这是龙一的。”
“太多了,凛,”我接过来低下头朝里瞅了一眼,“这么多根本吃不完。”
这么显眼,她是怎么拿进学校来的?
“放学带回去给惠阿姨还有叔叔一起吃,”少女得意洋洋的笑着,“我有几种可是买了三份哦。”
“单独一个的那种是特地给你留的,龙一一定要全部吃光。”
“谢了,”我费劲提了提袋子,准备把它拿进教室,“回礼的话,草莓挞怎么样?”
“怎么觉得像是等价交换似的,我给龙一这些可不是为了蛋糕换蛋糕。”
“我知道,那句话是替我妈问的,你觉得她今晚看到这一大袋子会心安理得的收下?如果不提前问你,她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