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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首行礼:“师尊……”

话音未落,姬玉京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躬身行礼:“弟子拜见仙君。”

“免礼。”谢爻背着月色而立,脸藏在檐廊的阴影里,神色莫辨,袍袖在夜风中飞舞,猎猎作响。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可沁出陌生的寒意,让冷嫣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与此同时,姬玉京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席卷而来,几乎将他脊背压弯。

他强压下喉头涌出的阵阵腥甜,扶着阑干,用尽全力站直身体,昂起头。

冷嫣注意到小师兄的异样,忙从他身后走出来,向师父请罪:“师尊别怪小师兄,是徒儿半夜伤口疼,这才传音请小师兄来看看。都是徒儿的错,要罚就罚徒儿吧。”

这无法解释姬玉京假传音信,但她一向嘴笨,也缺乏急智,实在编不出像样的理由。

姬玉京伸手将她往后拽,然而他方才全凭一口气屏着,气一松,在玄渊仙君的威压之下差点跪倒在地。

冷嫣忙上前扶住他。

谢爻不发一言,一瞬不瞬地打量着两个少年人。

冷嫣看不清师尊脸色,寒意却像游蛇一样沿着脊背往上爬,一切都不对劲,眼前的师父明明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沉默有时,谢爻轻轻叹息:“嫣儿,你不会撒谎。”

他顿了顿道:“你想去圣地,为师可以带你去。”

“哪里也不准去!”不等冷嫣说话,姬玉京再次拦住她。

谢爻并不看他,仿佛他只是路边的一颗石子,他平静地向冷嫣道:“嫣儿,过来。”

语气温柔一如往昔,那个清雅温和,谪仙人般的师尊,似乎又回来了。

冷嫣心底的恐惧更甚,她转头看姬玉京,师兄的嘴角有血渗出来,她知道师父再不收回威压,小师兄很快就会撑不住,连脏腑都要破裂。

她下定了决心,松开姬玉京的胳膊,往前走了两步:“师尊……”

姬玉京感到身子一轻,脊背上的千斤重负瞬间消弭。

他佯装抬袖抹嘴角的血,忽然将衣袖一扬,一道金光自他袖管中飞出,在半空中分成十二道金芒,金芒突然化作十二条金龙,直取谢爻面门。

谢爻不闪不避,甚至连剑也未出鞘,只是轻轻挥了挥袍袖,那十二条金龙顷刻间化为乌有,一幅绣着金龙的黑幡悬浮在半空中,自下缘开始燃烧,转眼就烧成了灰飞。

姬玉京脸色煞白,这应龙幡是母亲留给他的保命法器,穷桑氏的传世之宝,他以为至少可以将谢爻拖延片刻,没想到在他面前不堪一击。此人的修为远超他的想象,已臻至化境。

威压再次排山倒海地袭来,如万丈怒涛,仿佛要将一切碾成齑粉,姬玉京这才知道方才那次谢爻留了多少情面,甚至现在,他也不知道他究竟使出了几成功力,他想要凭一己之力阻拦他,可笑得好似螳臂当车。

姬玉京甚至来不及感到恐惧和绝望,便听见身体里接连不断传来“咔咔”声,那是骨头碎裂的声音,接着是遍布全身的尖锐刺痛,碎骨扎破脏腑、截断血管,刺穿皮肉……他支撑不住倒了下去,眼睛仍看着少女的方向,他听见少女失声惊呼,急急忙忙向他奔来。

真笨,他心想,哭起来也难看。

可他还是竭力睁大眼睛,想将她看得更清楚些。然而眼里升起了红色的雾,雾越来越浓,终于凝聚,流淌,成了一条殷红的河。

冷嫣不顾师父还没收手,向姬玉京扑过去。

惨白的月光照在少年的脸上,他目光涣散,缓缓抬起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似乎是要递给谁,她想去接,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拽开。

少年眼中的神采渐渐消失,手无力地垂下,锦囊从他手里落下,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

泪眼模糊间,冷嫣看见那是几颗火色的种子,在黑暗里像点点烛光。

她自小喜欢莳花弄草,到处搜集奇花异草的种子,这些是她一直苦寻不得的离朱草种子。

少年的脸庞慢慢失去生气,变得陌生起来。

她想唤他,可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来。

下一刻,她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中,霜雪的气息丝丝缕缕缠绕起来,像茧一样将她裹进。

“睡吧。”师父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就像幼时哄她入睡。

他的声音里好像注入了魔力,突然有一股困意向冷嫣袭来,她奋力抵抗,可意识很快变得混沌一片,眼皮似有千斤重,终于落下来,把她关进了沉沉的黑暗。

……

冷嫣是冻醒的。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感到冰寒刺骨,比他们杀羊的那天还冷,比她手脚被紧缚,躺在冰天雪地里那夜还冷。

凉意从四面八方钻入她的骨头缝里。

她想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然而眼皮发沉,怎么也睁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