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张口结舌,别说普通弟子没见过这等事,便是三位长老中事最高的凌长老也不曾见过,他甚至从未听说过镜池水会化作银蛇。
这凡人少女照机镜中究竟遭遇了什么?
正思忖着,少女身形忽然一晃,如秋叶自半空坠落,池水化成的银蛇空中盘旋数匝,忽然解,“哗啦”一声落回了池中。
姬少殷立耸身向少女飞去,然却有两只山魈一跃起,一左一右,好巧不巧地将他的去路封得死死的。
眼着少女就要跌落地,说迟那快,伴随着一阵清越细碎的鸾灵声,一道白影如闪电飞下高台,几乎擦着地掠过,堪堪少女堕地之前将她掠了背上。
白色身影划出一道弯月半般的弧线,随即稳稳地落到地上。
众人定睛一,方才发现那竟是一只通雪白的灵虎。
姬少殷一眼认出这是天枢道君姬若耶的坐骑。
他举首向北斗座望去,只见姬若耶正摩梭着左手食指上的一枚宝石纳戒——那白虎大约就是从纳戒里放出来的。
众人先心被吊到了嗓子眼,此又啧啧称奇,心道长留姬氏这病秧子,别的本事没有,驯灵兽倒是有一套。
白虎像是能猜到人们的似的,高高昂着头,不紧不慢地驮着少女向青帐中去。
姬少殷总算摆脱了山魈的纠缠,快步进青帐中。
仙侍们已将苏剑翘放到软榻上,那头灵虎温顺地趴榻边,不用尾巴轻轻拍一下地。
姬少殷问仙侍道:“苏姑娘怎么样了?”
一名仙侍答道:“方才喂了药,不知怎的还未苏醒。”
姬少殷近榻边,灵虎忽然警觉地站起身,弓起背,将尾巴高高竖起,冲着他露出尖牙,喉间发出“哈哈”的气声。
就这,帐外响起一道慵懒的声音:“小猫,不许失礼。”
足有一头小象般大的“小猫”呜咽一声,乖顺地趴了回去。
与此同,姬若耶已款款进帐中。
他瞥了眼榻上不省人事的少女:“哟。”
他的口吻听起来像是幸灾乐祸,姬少殷心中反感,蹙了蹙眉,作了个揖道:“多谢道君及出手相救。”
姬若耶指指人事不省的少女:“我救的是她,何须你道谢。”
姬少殷不明白姬若耶为何平白无故出手救一个陌生的凡人少女,转念一,这位小堂叔性情乖戾,做事随心所欲,为了争道能杀死同为世家子弟的杨林东,因为某些古怪的理由救下苏剑翘也不足为怪。
姬少殷温和却坚决:“苏姑娘既已通过试炼终选,便是敝派弟子,道君救了敝派弟子,晚辈理当道谢。”
他说着便要伸出手查探苏剑翘的经脉,不却有一把黑色麈尾横插过来,挡住了他的手。
姬若耶凉凉道:“她几拜师的,我怎么不记得。”
姬少殷一无言以对,未行拜师礼,苏剑翘的确还不能算重玄弟子。
他了道:“晚辈粗通医理,庶几可以替苏姑娘一。”
姬若耶挑了挑眉:“我正好精通医理,庶几比你这粗通的可靠。”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将少女的左手翻转过来。
姬少殷正说什么,冷不防见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横贯整个手掌,几乎深可见骨。
姬若耶又将她袖子轻轻卷到手肘,只见胳膊内侧布满了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伤口,翻卷的皮肉被池水浸得发白,殷红鲜血正从伤口中慢慢渗出来。
姬少殷不由骇然:“这是……”
姬若耶淡淡道:“为了照机镜中保持神智清明,自己割的。”
姬少殷感到心头像是被尖针刺了一下,喃喃道:“何至于如此……”
姬若耶从纳戒中取出伤药,驾轻就熟地替冷嫣敷上,然后掀起眼皮瞥了姬少殷一眼:“听闻姬仙君照机镜中逗留了足足小半个辰,出来毫发无伤。”
姬少殷颔首:“说来惭愧,晚辈是比同门顺利一些。”
姬若耶道:“敢问姬仙君照机镜中经历了什么?”
姬少殷道:“不瞒道君,晚辈什么也没见到,唯有澄澈池水。”
姬若耶又问:“你可知照机镜照的是什么?”
姬少殷点点头:“晚辈知道。”
照机镜照出的是一个人心底最深的恐惧,也是道途上最大的阻碍。
姬若耶收回视线:“因为你无忧亦无怖,自然不懂别人的执念。”
姬少殷蹙眉:“可是晚辈并非不能象……”
姬若耶道:“最烦的就是你这种人,明明不懂还要假装善解人。”
他顿了顿,不耐烦道:“她来要醒了,你赶紧出去,省得她认错救命恩人。”
姬少殷:“……”
姬少殷刚出青帐,若木便挥手布了个秘阵,无论谁设窥探,都只会见祂让他们到的景象。
冷嫣睁开双眼:“多谢。”
若木没好气道:“谢什么,横竖也摔不死你。倒是把本座一瓶上好伤药浪费你的傀儡身上。”
冷嫣道:“我买了还你。”
若木冷笑道:“本座的药,是你买就能买的?”
“那用这东西抵偿怎么样?”冷嫣挑挑眉,摊开掌心,里是一块只有婴儿手心大小的八卦镜,青光熠熠,星芒闪耀,似玉非玉,似金非金,光华流转,叫人挪不开眼。
冷嫣只他瞧了一眼,便即合拢掌心:“待剑铸成,你挂剑上。”
若木扯了扯嘴角,瞥了眼她伤痕累累的胳膊:“谁要你这破镜子。”
顿了顿,沉下脸道:“知道难缠还强行收伏,真的折里你怎么哭。”
虽然傀儡身的皮外伤无关大碍,是祂知道强行收伏重玄的镇派宝镜,又强行挖出镜魂,绝没有她说的那么轻巧,为了保持清明,她一定对自己用上了远比刀割更酷烈的手段。
冷嫣道:“本来我也不赶尽杀绝,谁叫它动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