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少殷只觉这女子说不出的熟悉,及至看清她眼下那颗胭脂泪痣,顿时回起来,她原来是他们在凌州城金相阁除妖那夜见到的女子。
他记得当时有一男一女,那少年的面容他事怎么也不起来,但这女子的脸却鲜明地镌刻在他记忆中。
“是你……”他喃喃道。
雌冥妖乎与他异口声:“是你!又是你坏我的好事!”
说话间她已将双臂交叉在胸前,张开的蛛指尖端出根根七寸来的刚刃,闪慑人的寒光。
姬少殷刹那间明白过来,次在蓬莱岛海边救下他的人也是这女子,他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偃师宗分明是宗门仇敌,却不知为何屡次救他?
黑衣女子看他一眼,只是淡淡道:“退。”
话音未落,她已提凡铁所铸的剑,似蝴蝶般翩然向雌冥妖飞去,她似乎全未使力,只是任由风将她卷起,然而下里并一丝风。
接起风了,三尺青锋骤然掀起狂风,罡猛剑气刹那间成了一场风暴,满庭草木动倒西斜,树枝折断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那女子单薄的身影比风还快,融在夜色中乎难以分辨,只有她手中剑光如蛇飞舞,只听“锵锵锵”令人牙酸的金铁撞击之声接连不断,转眼之间她与雌冥妖已经过了十招。
她的剑法与重玄六十卦剑不,但依稀有相似之处,但比起她精湛又凌厉的剑招,更让人惊叹的是她的打法。
重玄剑法讲究攻中带守,每出一招都尽可能隐藏破绽,不露空门,但这女子的剑法却截然不,她的每一招都是杀招,带一去不复返的决然,仿佛只要杀死对方,全然不顾自己的死活,乍一看到处都是破绽,到处都是空门,但偏偏对手法伤她分分毫。
一人一妖颤抖片刻,雌冥妖出一声尖利的惨呼,从半空中跌落地,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随即分开,姬少殷定睛一看,只见雌妖胸膛中间多了个血窟窿,一只手五指齐根而断,另一只手也断了两指,黏稠的黑血从伤口中流出来,滴落在地,渗入泥土中,周围的草木立即泛黄枯萎。
它躺在地喘粗气,嘴角却还挂笑:“次我说过你杀不死我。”
黑衣女子冷声道:“次我也警告过你。”
雌冥妖瞥了眼姬少殷,眯了眯眼睛:“他身的东西你又用不,倒不如与了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冷嫣走前去,剑一挥,将她又一根蛛指削落:“算杀不死你我也有一百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雌冥妖有恃恐:“你以为凭这点手段能逼我范?”
冷嫣恍若未闻,继续问道:“他身究竟有么?”
姬少殷一怔,那黑衣女子问的正是他最知道的。
雌冥妖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与郗子兰的笑声如出一辙,姬少殷不免起小师叔,皱了皱眉头。
冷嫣面表情地抬起手,掌心血印忽明忽暗。
雌冥妖脸色微变,姬少殷只觉眼前一暗,随即一片猩红,仿佛天地间万物都蒙了一层血光,随即一股阴寒之气笼罩了他周身,从他每寸肌肤中往里渗,钻入他骨头缝里,冻得他骨髓结冰,他本来用剑支撑自己勉强站,此时身体不知不觉滑落下去。
冷嫣将手掌放在雌妖头顶,仿佛有千万阴魂自她它天灵盖中灌入,雌冥妖只觉有人拿两把尖锥从她双耳中插入她头颅里,然在里面不停地搅动。她出惨厉的嘶叫:“你疯了,你这疯子……”
只有疯子会将自己的神魂当作折磨人的刑具,它的痛苦会加倍反噬在她身,然而她却面不改色,仿佛么也感觉道。
冷嫣并非有感觉,她额沁出了冷汗,嘴唇已完全脱了色。
终于,那雌冥妖忍不住求饶:“你停下来……我说……”
冷嫣收回掌中血印,姬少殷只觉眼前猩红瞬间消失,仿佛有人揭开了一层红纱,天地重又变得清明,但那冷彻心扉的感觉还停留在他身体中。
“说。”冷嫣将剑尖抵雌妖的咽喉。
雌妖看了一眼姬少殷,满脸遗憾之色:“他的魂魄不全,是用净土千叶莲的莲子补全了魂魄,又在莲花中养了百年得转生……”
冷嫣一怔,面的话已听不到了,姬少殷的魂魄不全,那么缺的那部分魂魄去了哪里?
肯定不在归墟,也许入了轮回,也许像她当初那样在间飘……
雌冥妖接道:“转生台莲池中只有那一朵千叶莲,三万年结一颗莲子,倒便宜了这小子……”
姬少殷也是第一回听说,他只知道自己去转生台时魂魄不全,在莲花中蕴养了百年,却不知补全魂魄用了这样一件宝物。
“你要的是我魂魄中的那颗莲子?”他忍不住问道。
雌冥妖媚然一笑,不说是也不否认。
冷嫣回过神来:“你要千叶莲子有么用?”
雌冥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忽然从断臂开始燃烧起来,转眼之间便作了焦炭。
虚缥缈的歌声自地底传来,曲调是冷嫣和姬少殷都比熟悉的谶歌,歌词却截然不:“羲和神脉出昆仑,劈山分海断天途,河图毁,洛焚,昆仑峰下锁乘黄,千妖百鬼绝幽冥,新神降旧神哭……新神降旧神哭……”
歌声渐渐消失在地底深处,那不祥的余韵却如阴煞雾,沉沉笼罩在两人的心头。
良久,姬少殷用剑支撑勉强站起身,走到那黑衣女子跟前:“多谢姑娘相救。”
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艳丽的眉眼衬得她眼神更加清冷,她的双颊苍白如雪,嘴唇也淡得仿佛春雨打落的桃花瓣,唯有那点胭脂痣殷红如血。
姬少殷心头端微微一动,眉心也跟一动:“敢问姑娘尊姓……”
黑衣女子道:“你不必知道我姓名,我是偃师宗传人。”
姬少殷到她会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身份,反倒吃了一惊,一时不知该说么,半晌问道:“次在凌虚派蓬莱岛,也是姑娘救了在下?”
女子点点头:“是。”
姬少殷道:“姑娘为何屡次出手相救?”
女子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有原因,救便救了。”
不等姬少殷问下去,她又道:“雌冥妖虽受重创,但她取你魂魄中的莲子,不会轻易放弃,你好自为之吧。”
话音未落,她已作一群白蝶散飞入夜色中,片刻之间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姬少殷在原地站了许久,怔怔地望白蝶消失的夜空,直到身传来冯和沈留夷的声音,他一转身,方蓦地察觉浑身下的伤口都在作痛,缓缓地倒了下去。
沈留夷一见他浑身是血,眼泪便似断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冯飞身前,从乾坤袋里掏出瓶丹药灵液,也不管是止血的、益气的、安神的,统统往师兄嘴里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