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木龙影收幡中,在袖中藏好,然并肩向城门走去。
晨曦破开灰蒙蒙的云层洒落在宏伟高耸的城楼上,随着一声声雷鸣般的晨鼓,城门訇然打开,等候在城门口的车马、行人『潮』水一般涌了去。
若木和冷嫣本来好好地排着队,一瞬间就被人『潮』冲散。他们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场面,被推挤着往前走,恍恍惚惚地了城。
待拥挤的人群渐渐散入横平竖直的街,两人才发现彼此已被冲得彼此相隔数丈。
冷嫣一看小师兄,只见他衣带松了,衣襟大敞着,服挤得皱巴巴的,哪里有半点世家公子的模样。
她何曾见过小师兄这不修边幅的狼狈模样,不知为何觉得十分有趣,“扑哧”笑出声来。
若木恼羞成怒:“看看,你以为自己比我好多少?”
冷嫣低一看,自己的服也皱得像咸菜干,衣襟斜敞着,『露』出里面薄薄的细绢中衣。
她不由红了脸,忙衣襟掩好,抚了抚散『乱』的鬓发,抬望了望宽阔的街和川流不息的车马行人,茫然:“小师兄,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若木跟着冷嫣几个月,去过的地方也有限,不过总算比这凡人少女多点见识,胸有成竹:“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替你『药』换了。”
冷嫣连夜出逃,又亢奋又紧张,几乎肩的伤忘了,他一提才知觉地觉出痛来。
两人一路上问人,终于打听到近的客店在哪里,门一打听,整家店里只剩下一间空房。两人想另寻住处,店主人:“日上巳,又逢士探花宴,这城里到处都是附近州县赶来瞧热闹的,两位上别处去也没有空房,不信两位可以去问问,不过来这间房可就不一定有了。”
一听这话,两人迟疑起来。
店主人目光如炬打量了两人一眼,只见这少年眉宇间一股贵气,不是王孙公子也是高门子弟,而那少女柔弱秀美,却没有那少年一般的通身贵气,心下便对两人的身份有了猜测。
他也见过不少脑一热私奔的少年男女,住店时因为脸嫩非要赁两间房,其实看在别人眼里只是欲盖弥彰。
他笑『吟』『吟』:“两位是刚成婚不久结伴来游春的吧?”
谁知那少年立时黑了脸,而那少女则羞得满面彤云,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们是师兄妹。”
她忙不迭地解释,那少年的脸『色』却也不见好,冷哼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块灵石扔在店主人面前:“这间房我们要了。”
店主人眉一皱,随即笑开:“贵人莫拿小的取乐,这石虽漂亮,却是不能当银子的。”
若木眉峰一动,冷嫣知小师兄一开口绝没有好话,连忙向店主人解释:“阿伯,我们出门走得急,身上没带银两铜钱,只带了些灵石,这是上品。”
店主人“扑哧”一乐:“姑娘,看你年纪轻轻,生得漂亮,怎也学人家消遣人呢?上品灵石价值千金,整个京城也找不出几块,全收在陛下和娘娘们的宝库里呢。”
冷嫣这才知灵石在凡间太过罕见,一般人从未见过,自然也分辨不出真假。
他这里不收灵石,别处多半也不收,她想了想,从发间拔下玉簪递过去:“阿伯看看这簪子的成『色』,能抵几日房钱?”
店主人接过来一看,那簪子莹碧翠绿,像是汪着一泓泉水,虽辨认不出材质,却也看得出是好东西,他搓搓手,做出勉强的样子:“罢了,小的看两位也确实是遇上了难处……”
话音未落,若木伸手拦住他的手,从自己发髻上拔下白玉簪往案上一扔:“我这支给你。”
店主人一看那白玉的成『色』便知自己捡了大便宜,嘴上说着恭维话,两人领到了房中。
两人走房间一看,顿时傻了眼,这卧房看着倒还算干净整洁,但是只有巴掌大,两个人呆在里面,一转身都要撞在一起,那卧榻更是狭窄。
冷嫣歉然地看着黑脸的少年,她在仙门十年也没忘记自己小时候在凡间过的苦日子,这对她来说压根不算,但小师兄是金贵人,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呢?
她想了想:“小师兄,要不我睡外面廊下吧……”
若木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试试?”
冷嫣叫他一凶,便兔子似地一缩,怯生生:“我去向店家要个铺盖卷子来,铺在榻边……”
见他脸『色』越来越差,她硬着皮解释:“被褥铺厚些,比睡在榻上还自在呢……”
声音越来越轻,几个字简直像是蚊子叫。
若木没好气:“让你睡地上自己睡床,你当我是人?”
冷嫣垂下眼帘:“小师兄是为了我才受这些苦的。”
若木懒得搭理她:“衣裳脱了。”
冷嫣一惊:“啊?”
若木“啧”了一声:“替你上『药』!”
三百年挺聪一个人,小时候怎这呆,祂忍不住腹诽。
冷嫣红着脸衣带解开,脱下袍,褪下中衣领子,『露』出左边的肩,过一夜奔逃,伤口中渗出的血已洇红了纱布。
祂小心翼翼地解开纱布,正打算给她重新上『药』,指尖不意划过她柔滑如缎的肌肤,一颗心顿时在胸腔里『乱』跳起来,手一抖,『药』瓶“铛”一声掉在地上。
少女过来:“小师兄,怎了?”
她这一不打紧,一大片雪白的肌肤毫预兆地闯祂的视野中,若木的脸顿时红得像西天的火烧云,冷嫣过神来,连忙转过身去,但雪白的脖颈瞬间成了桃花『色』。
好不容易上完『药』,两人就像一对煮熟的虾子,偏偏房间狭小,只能傻愣愣地面对面坐着,更添了几分尴尬。
良久,冷嫣没话找话、没事找事:“小师兄,你的发髻散了,我替你梳梳吧。”
说出这话时,她只想着小师兄这样的世家子起居都有人伺候,大约不会自己梳,这才任由发披散着,可话一出口,似乎又不太妥当。
她生怕唐突冒犯了小师兄,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少年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冷嫣还愣怔着,小师兄已背对她坐下。
她过神来,往腰间一『摸』,却发现平日收在腰带中的犀角梳不见了,一想,大约是入城的时候被人『潮』一挤,不小心遗落了。
她料想小师兄这讲究的人不愿意客店的梳子,便手指代替梳子在他发间耙梳,少年的发黑亮得好似鸦羽,触手凉滑,如丝缎又似流瀑,让人梳着梳着便有些上瘾。
若木到少女纤细的手指在他发间轻轻穿梭,一会儿轻扯一下,一会儿指尖轻轻蹭过他的皮,带来一股酥麻的痒意,简直像是一种温柔的酷刑。
祂的身体越崩越紧,脊背也越挺越直。
就在祂烦躁得像一抓住那只手时,她终于不再折磨祂,祂长发拢成一束,仔细地盘成发髻,再自己的水琉璃簪子绾住。
谁知她一松手,那簪子立时滑脱,绾起的长发又散落下来,忙了半晌全是功。
若木叹了口气:“我自己来吧。”原来从小就手笨。
祂只了片刻便发髻绾好,冷嫣这才知原来小师兄是会自己绾发的,而且又快又整齐,手可比她巧多了。
绾好了发,若木:“你睡会儿。”
冷嫣:“小师兄呢?”
若木:“我去外面打坐。”
冷嫣还想说,若木一挑眉:“叫你睡你就睡。”
少女立即『露』出兔子似的神情,乖乖地合衣躺到了床榻上。
若木若非见过她来胆大包天的样子,恐怕真要以为她像看起来一样胆小又乖巧。
祂挑开竹帘走出屋子,从袖子里『摸』出若米。
小银人不敢在冷嫣面前吭声,生怕惹她怀疑,憋了一路,直到这时才长出一口气:“神尊,奴孤军深入玄冰窟可真是九死一生,幸而不辱使命……”
若木打断喋喋不休的小银人:“你做得很好。”
小银人正想谦虚几句,却被祂一巴掌拍扁,然左一抻又一拉,他抻成一张银『色』的席子铺在地上,盘腿坐下,在乾坤袋里翻翻找找,『摸』出一支紫玉判官笔和一短匕,那匕首当作刻刀,削下一段玉石开始雕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