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还要细说,就见高大的男人已然向那边走去,穿着宽长衣袍,不像要去找人,像要去打架。
最是在一棵树下找见雪郁的。
小鲛人唇肉粉软,脸围在一圈绒边,睫毛浓长,浸着湿润的雾气,两只白到离谱的手从袖口抻出,拢在脚边搭成的雪人上。
十月末,下的雪不大,那雪人做得干干瘪瘪、瘦瘦小小,眼睛是由两粒石子嵌的,没有脚,没有嘴巴,只有两个抠搜的树杈拿来当双臂,总而言之,观感就是一个丑字。
云康在那雪人上一扫而过,神色寒着,一拉起雪郁两只冷冰冰的手,不温不火道:“不冷?”
“还好,”雪郁任扯着手,脸蛋乖的,像训斥了一样,“会回去烤烤火就好了。”
云康皱眉,拢住两只手,递过点热度,道:“晌午过暖和些,你想堆雪人,不急于一时。”
条小路还是有侍女经过的。
雪郁此时非彼时,极滤过们惊讶隐晦的视线,争当厚脸皮的人,心安理得在皇帝手里取着暖,含糊说:“反正睡不着了,也没事干,就堆一个送给你。”
手一顿,云康哑声:“送朕?”
雪郁忍住一个哈欠:“嗯。”
空气的流动停止了一会。
云康又去看那个
雪人,一次,赋予了新意义的雪人,好像顺眼了许多。
“你昨天晚上……”雪郁也在看自己堆的东西,看了会儿,仰起头,试探地,“是梦到皇了吗?”
云康眼皮倏地一颤。
紧接着,雪郁放在掌心里的手捏疼了些。
没雪郁是怎么知道的,宫里人知道件事的有多,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
云康松开握着的腕子,掠过那张小脸上着回答的表情,避而不答:“回去吧。”
疏离下来的语气没赶走雪郁,在原地停着,舔了舔风吹得有些干的嘴唇,小声地说:“你是不是觉得,当年皇抑郁而终,也有一半你的原因?”
“……闭嘴。”男人撇过眼,黑沉沉的眸底,闪过隐忍的暴怒:“不要因为朕对你宽容一点,太自己当回事。”
雪郁不怕,仰着眼道:“我觉得和你没系。”
云康顿了下。
寒冬初,雪郁透薄的肤肉又凉又冰,提起衣领,只露出张以说话的嘴巴:“我想,皇也悔过,如果她那天有机会见见你,她会告诉你,些事都和你没系。”
“你该去听听常公公怎么说,你不许任何人提皇,所以没敢告诉你,当年你在禁闭,皇曾找过你,你吃的东西都是她交给侍卫的。”
“她怨的从来不是你。”
“所以不要困住自己了,错的不是你,也不是皇。”
不因为一张和仇人八成相似的脸,觉得自己的存在是错误。
一遍遍暗示自己不得善终,在每天晚上,进同一种梦,成百上千次地经历漠视的场景。
好像只有样,才会好受。
云康牙咬紧又松。
没有人喜欢在别人面前谈论不堪的过去,奇怪的,看着雪郁一张通白的脸,深藏的、吞进肚子的、让茫然许久的一个题,忍不住诉诸于口:“……你觉得我没错?”
雪郁声音一向软得没什么气势,两个字却难得坚定:“没有。”
“别人和我想的不一样,”小声地补充:“但我觉得你没有错。”
“没骗我。”
“嗯。”
长一段时间,世人都在惋惜京城美人的陨落。
知道详情的,痛斥帝死有余辜,又翻陈年烂账,指责在治国上过于残暴,天就是一个离不开暴的君王,还有一拨理客,在分析场权位更迭的内幕。
惋惜的,痛斥的,各种声音都有。
但没有一种声音,是在和说。
长成副模样,不是想的,和没系,没有错。
些车轱辘话,真心的、假意的,都想听。
没有人愿意和说。
手指动了动,有酥麻感在背流窜,是一种难形容的恍若针扎似的刺痛,短暂地耳鸣了一瞬,眼底爬出血丝,周遭事物仿佛虚化了几秒。
半晌,云康垂下眼皮,声音极哑:“雪郁,以多和我说说句话吧。”
……
那日之,又过了几天,冬狩临至。
段时间的皇帝堪称平和,除了那天割了几个从混堂出来的奴才的舌头外,没发过什么火。
“陛下几日,就像铁树开花,找到人第一春了。”周尚书曾站在凉亭下,看着对棋的皇帝,偷偷地评价过。
“陛下最近确实面红唇润,只不过陛下也太喜爱鲛人了,走哪都要带上,我撞见过几次鲛人气,陛下都不管不顾地要带着,甚是……黏人。”常公公在旁迷惑不解。
雪郁和常公公的心情一样。
困惑、郁闷。
站在茅草搭建的马厩前,无神地和几匹皮毛油滑、鼻子喷气的壮马对视,脸上一副了无气的样子:“大宴就算了,一堆人跑跑射射的冬狩,为什么也要我去。”
云康轻眯眼,一群臣子扫得赶紧望天望地,重新低下头,道:“马上要走了,饿吗?”
“不饿,”雪郁下意识回了句,又皱起眉,“我在你为什么要我去。”
云康喉头滚了下,还没回,话痨的周尚书又出来抛头露面了:“小鲛人就一起去吧,在宫里呆得憋闷,去冬狩还热闹热闹,也别怕寂寞,我次啊,特地给你带了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