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郁握着手机的指尖一凝,震撼极了。
那副样子是要来微信的?
从第一站路跟到快最后一站,还频频回头看,是个正常人都会以为他是跟踪尾随的变态好吧。
可能色字头上一把刀,从雪郁进来那刻起,周卿的态度便完全松懈,他的性子天生如此,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喜爱,为了和喜欢的人亲近,还可以做得很极端。
不然他也不会冒着落网的风险,看雪郁饿肚子,就脑袋一发热什么后果也不顾地送上门了。
他迟缓地动了下铁拷里的手,眼神直勾勾的:“雪郁,你过来。”
那眼神很熟悉,在酒店里紧紧搂着他啃时也是这样,雪郁绵软的小腿肚直打摆,慢吞吞道:“干嘛?有什么你在那里说就好了。”
看到雪郁第一时间表现出的是抗拒,周卿身上被打出的两个洞口相连着泛起刺疼感,但他面上不显。
他沉默了一会,慢慢摊开手,亮出自己腹部的伤。
其实光看他的神态,是想象不出这里有多惨的,衣服被瞬间高温燎焦,不算小的黑洞里没有属于人的血液和器官,但能看到这附近的肌肉在抽颤。
周卿毫不避讳地袒露躯体,唇色白着央求雪郁:“我这里好疼啊,你抱抱我好不好?抱一下就不疼了。”
他声音稍有些低,像跑得太快一头栽进泥坑的小狗,把身上的毛弄得全是脏兮兮的泥巴,又晃着尾巴可怜又委屈地朝主人说自己疼,要安慰。
很难想象他那样庞大的体型,居然能做出这种效果。
雪郁容易心软,但也清楚这不是心软的时机,他硬着心肠说:“你要是不跑,也不会受伤。”
他实在硬不起来。
话说得绝情,还是颤着眼睫在看男人的伤口。
周卿只需要那一眼就能阴霾扫空,他真的稀奇怎么会这么喜欢雪郁,要知道在过去二十年里,他从来没对任何性别、任何类型表现过半分兴趣。
喉咙咽了下,“可是不跑的话,以后还怎么亲你?我只碰过你的嘴,上身,屁股,腿,都没碰过,我觉得很吃亏。”
他语气真诚,表情正经,是真的在就这个问题展开讨论。
而他说得很明白,他跑的原因不是怕被抓,只是担心不能再摸到雪郁。
雪郁:“……”
一把年纪的便衣肢体僵硬。
他恍惚觉得自己跟不上时代,也跟不上年轻人的玩法了,机械地张开嘴道:“咳,那个,要不然先给你们一点独处空间?”
雪郁脸蛋都要冒出白烟来,他小声说了句不用,这种境况也只能说不用。
要是真让他们两个独处,外人在听过周卿那几句胡言乱语的基础上,肯定会对他们浮想联翩,他名声别想好了。
“……周卿。”
雪郁呼吸都在轻轻颤,“你说的那些,是情侣才能做的事,我们的关系你自己也心知肚明,如果我要追究,我可以告你骚扰的。”
骚扰这个词把他们的关系拉得泾渭分明。
然而并没有说错,从周卿进他宿舍开始,就是在骚扰。
雪郁被白白亲了一通,换做别人,他再怎么样也会报警,但周卿没必要,罪名定下来,顶多让那没有期限的关押时间,多添上短短几年。
周卿没被恐吓到,倚着椅背,轻呼出一口隐忍的气,莫名很想抽根烟,他实话实说:“如果被关能操操.你,那就无所谓。”
雪郁浑身恼热地咬了咬唇,对口无遮拦的男人再也没有话说,正要转身出审讯室,后面洞悉到他情绪的周卿,颇为及时道:“我错了。”
周卿倾身,把手肘压到膝盖上方:“我错了,多和我待待吧。”
他又摆出那副摇尾乞怜的样,仿佛雪郁一走,那条在泥坑里摔过的小狗就会趴在地上一蹶不振。
雪郁一只脚犹犹豫豫停下,而方识许视线滑了过来,他怕被看出泛滥的同情心,假装没听到,伸手打开了门。
但在走出去前,他听到周卿陡然冷下去的音调。
“捆灵绳你们只带了一条吧?”
凳子上体格高大的男人面色阴沉,不知从哪翻出一把打火机,轻飘飘放到紧勒在胸膛的绳子上,粗粝的指尖就扣在点火的按钮上。
“如果我把绳子烧了,附身到外面的蠢货身上,再用他的身体去街上杀几个人,应该会很痛快,你们觉得呢?”
便衣刹那间赤红双目,他对上男人幽黑如深夜潭水的目光,太阳穴抽了抽,色厉内荏道:“周卿!你敢!”
“我敢,倒是你敢看吗?”
雪郁被濡出水汽压着的睫毛动了下,眼里氤氲,他知道周卿想提条件,“你想干什么?”
周卿原本是冲着便衣威胁,见雪郁又像被吓到的无助兔子似的,深呼吸一口柔和面部轮廓,哑声道:“别怕啊。”
“你们下一步是要把我送去坟包村关押对不对?”
“而且最早回去的车也要明天开了。”
不用任何人做肯定答复,他自顾自说下去:“我不会跑,也会配合,但必须是雪郁一个人送我回去,不能有别人陪同。”
……
其实要求是很容易做到的,但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太对,源于周卿后续补充的条件,他说今天晚上也要和雪郁待在一间房。
雪郁走出审讯室的时候,那张哭起来一定很漂亮的脸红成小番茄,路窦在他语句模糊的解释下,见识到色鬼的厚颜无耻,气得食不下咽。
他咬着牙道:“让方识许再打两枪,他还有力气跑?”
雪郁小声说:“没有用,只要他有烧掉绳子的时间,就能立刻附身到别人身上。”
“就算想办法打掉他的打火机,只要在把他押送回坟包村的途中,让他碰到任何能割掉绳子的东西,他一样能跑。变故和不确定性太多。”
路窦脸都黑了。
雪郁也很为难,可是没办法,只能战战兢兢回到宾馆。
进了门,雪郁换上拖鞋,转身就看见男人捻住衣角往上掀,那身线条流畅的腰腹露了出来。
开端逼近不可言说的小电影。
雪郁也没想到他在派出所是一副嘴脸,进了酒店立刻原形毕露,人都软了,后退贴住墙根。
周卿淋了水的头发向后敞,露出疲惫野性的眉和眼,他安抚雪郁:“放心,我就换件衣服。”
镇灵师所有的武器都是根据恶灵的弱点专门研制的,方识许打的那两枪,挑起了周卿所有痛感,他需要精力恢复。
这晚周卿手脚很安分,换上雪郁较宽大的衣服,憋憋屈屈地占用了沙发的位置,没对雪郁做什么,不过雪郁依旧没睡着,他的手机一直在亮。
[路窦:醒着没。]
[路窦:他在做什么?]
[路窦:你门口有个灭火器,用力点能砸死人。]
雪郁:“……”
雪郁一开始还有耐心逐条回复,到最后,直接设置了自动回复,然后缩进被子里睡觉,他瞥了眼沙发上的人,闷闷吞咽了下,忐忑又警惕地保持着几分清醒。
这样坚持到凌晨,他实在受不了,睡过去了。
还是周卿把他叫起来的。
周卿不似昨晚萎靡的状态,可以说得上容光焕发,被打出来的黑洞还在,但他昨晚换上了新衣服,从表面上已经看不出来了。
男人拉了拉被雪郁紧拽着的被子,心跳微微加速地低声提醒道:“亲爱的,我们该去车站了。”
雪郁迷迷糊糊,小脸蹭在枕头上闷了闷,“……别这么叫我。”
声音柔润得像能掐出水,明明还没睡醒,但潜意识里却听不得这么轻浮的叫法,本能就排斥地不许让他叫。
周卿后背麻了麻,视线磨过雪郁露出的圆润肩头上,喉咙吞咽着道:“还困是不是?那我给你换衣服?你只要抬抬手就好。”
在昨天那出公然胁迫后,周卿身上束缚的绳子和手铐都被摘掉,他有充分的自由,男人睨了眼桌上弹出消息的手机,没当回事。
他穿过雪郁的腰,轻轻把人从被窝里抱起来,哄着雪郁抬起胳膊,趁此机会把他身上那件衣服换下来。
雪郁爱干净,这件衣服他昨天穿了一天没机会脱下来,肯定觉得又酸又脏。
“亲爱的。”
周卿目光灼热,趁雪郁意识不清醒紧紧搂住他,闷在他脖颈附近闻他身上的味道,仿佛这样做能恢复元气似的,“换好了,去刷牙吧。”
雪郁头发睡了一晚有些乱,小脸白皙,浓密的睫毛塌下来,不肯动。
等他真正恢复了意识,嘴里正含着一口清水,有一次性牙刷在他牙齿上动。
雪郁愣了足足两分钟,眼睛猛地睁大。
一面沾染着几粒水珠的镜子里,他被周卿抱着腰,后背抵在男人怀里,脚下还踩着男人的鞋,而他就像柔弱不能自理的人一样,任周卿摆弄。
“……出去!”雪郁声音都颤了。
周卿被他撵了出去,还被照脸摔了下门,但没有一点火气。
十几分钟后,雪郁出来,看也没看周卿一眼,按照昨晚和警方商量的路线往宾馆外走去,一路到上车坐到窗边也没和周卿说话。
倒是周卿坚持不懈在和他说,“真不理我吗?这是我们最后一面了。”
男人在说“最后”两个字时,微妙地顿了下,有种极其复杂深沉的情绪一闪而过。
雪郁是很能捕捉别人变化的人,抿了抿嘴巴,终于开口道:“你有什么没做完的事吗?”
如果是不耗费时间的,可以等周卿做完,了无牵挂后再去坟包村。
周卿微顿:“没有。”
确实没有,他没有一个想要告别的朋友,也没有需要交代的事情。
他和周生,对这个世界而言,是孤僻又不合群的存在。
雪郁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干巴巴说:“那你,想不想和周生告个别?”
周卿表情不变:“不用,没什么必要,我们本来就做好了这件事之后再也见不到的准备。”
雪郁词汇量贫瘠,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周卿没有任何被影响到的意思,他好像有更关心的事,看着雪郁调整座椅,见缝插针道:“周生肯定还要见你,他也想亲你,你别同意。”
在这件事上,哪怕是周生他也不想多让。
雪郁有点点无语,想忽视不回答,但那火热的视线实在没办法装看不到,他赏脸般出声道:“……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周卿执着道:“你答应我。”
雪郁抿唇,像应付无理取闹的小狗,敷衍地嗯嗯道:“嗯,答应你。”
他本来也不会随便让人亲……
讨到想要的承诺后,周卿眉梢微霁,也许雪郁绵绵软软的声音给了他可以得寸进尺的错觉,他又暗示般道:“我有点困。”
雪郁颇为不解地眨眼:“那你就睡啊。”
“想靠着你睡。”周卿在后面慢腾腾补充,暴露真实的目的。
雪郁:“……”
他很有原则,也不轻易妥协,语气冷漠道:“哦,那你就想着吧。”
周卿落寞地垂下眼皮,眸光也黯淡下来,从审讯室开始他便掐准了雪郁的死穴,熟稔地运用这副仿佛奄奄一息浑身脏泥的模样。
是有效的,而且对雪郁来说或许会一直有效。
雪郁看着窗外,妥协道:“只能十分钟,你太重了。”
几乎在他话落的一刻,男人就把脑袋靠在了他肩膀上。
周卿从小搬重物练就的手臂很可怖,肩也宽,这样并排坐着把雪郁显得小了不止半圈,雪郁的腿修长细直,他的腿还要再长上许多。
可能是错觉,雪郁感觉周卿心情亢奋,恍惚间有一条尾巴在扫着自己脸一样。这让雪郁既不解又疑惑,周卿好像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这点纷杂情绪在十分钟后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