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几句话后,雪郁对原主有了全新的认知。
胆大、骄纵、对英俊的男性无比热衷。
和雪郁完全相反。
雪郁被粗蛮的话激得睫毛微颤,他小口呼吸,躲避着男人的视线,还是用对付宁尧的那套说辞:“富人城是哪里?我不知道,我忘了……”
“我摔了一跤,以前的事都不记得。”
男人露出了和宁尧相同的怪异表情,雪郁硬着头皮道:“是真的。”
沉默了好一阵,男人出声:“你还是那么天真。”
他探出手指,摩挲了下闪着银光的弓箭,唇角吊起嗤笑道:“以为这样说我就会信吗,还是说你忘了,就可以不用死了?”
说话间隙,男人摸出一根箭,利索地搭上弓弦。
雪郁吓了一跳,把手里的菌柄都掰断了,他在此刻明白,这五个猎人哪一个都是真的想弄死原主,否则也不会没说两句话就要上手杀他。
他看了眼男人快有他两圈大的修劲手臂,心想硬拼肯定行不通,得另寻他法。
“你叫什么名字?”
强忍住肩膀的哆嗦弧度,雪郁赶在男人拉弦之前,急急忙忙小声开口道:“说不定我听了,会有一点印象,想起什么来。”
“到时我是欠你钱,还是其他的,都会努力还上的。”
“……”
男人被赶到贫民窟的时间没宁尧久,也就两个多月,所以他对小皇子的脾性记忆尤深,以至于和雪郁对了几个眼神,他对失忆的说辞就信了七成。
换作以前,小皇子不会任由自己衣服脏兮兮的还不换,他永远让自己光鲜亮丽,像花枝招展的孔雀。
示弱就更不会了,他都能想到小皇子死到临头会是什么样。
他会边屁滚尿流,边在嘴里痛骂:“该死的奴隶,你今天敢打我,我大哥知道了,一定会在你的驴脑袋上打个洞!”
然后见他是真不怕,是真要下杀手,又会爬过来抱着他的大腿求饶。
总之绝对不会像现在这副样子,好声好气看着他脸色,说会努力补偿他。
但是,小皇子为什么会来贫民窟,失忆是人为还是意外?
男人脑袋里想着这些,不自觉脱口回答道:“林白悦。”
林白悦?
雪郁对这个名字记得比较清楚,因为能和尸体睡一晚也不怕的怪人很少见。
雪郁故作思索了会儿,开始装:“我想不起来,我们是在富人城认识的吗,我做过你不喜欢的事?你可不可以和我说一说……”
话没说完,他就见林白悦抬起了手臂,锋利的箭头直直指了过来。
雪郁脸色煞白地闭了嘴,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导致男人突然发难。
他不想浪费一个存档机会,不死心地想挽回一下局势,但为时已晚。
“咻”地一声,男人手指松开,银箭离弦撕破空气而来。
宁尧递刀那会儿并未实质做出什么,林白悦却是真刀真枪射出了箭。
雪郁短促喘出口气,吓得蹲也蹲不住,一屁股坐到凹凸不平的湿润土地上,白皙手掌在找东西平衡身体间,不小心抓了两手泥。
篮子里辛辛苦苦采的蘑菇被他失手打翻,滚落了一地,他死死闭住眼。
过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两秒,有声音传来。
“吓得跟小虾米一样。”
雪郁惊魂甫定,眼里浮出蒙蒙水光,他慢吞吞睁开眼,看到林白悦咧开唇角冷嘲。
在他后面,树桩上多出个动物,被箭捅穿身体的野兔四肢还在痉挛,心脏口蔓出血水,一点点沾染附近灰棕的毛发。
刚刚是……在捕兔子?
雪郁摁着两边的湿土,指尖一个劲打颤,濒死的感受还没完全散去,让他脸色看起来白得慌。
林白悦从雪郁身上收回目光,拎了拎肩膀上装着猎具的箩筐,迈开步子,意欲往野兔那边走,看那兔子肥瘦均匀,运气好应该能卖上十银币。
十银币是什么概念,丢到富人城的街上,都没有人稀得捡,但在贫民窟,有十银币能吃好几天的饭。
如果不是雪郁以势欺人打压他,强行把他送进贫民窟当奴隶,林白悦现在还是对十银币嗤之以鼻的一员。
想到这儿,林白悦脸上杀意腾起,他忍了忍,继续往前走。
雪郁原本在拍裤腿上的泥,见他过来,忽然手忙脚乱地叫住他。
“等等。”
“……你先别动。”
正要去收捕获成果的英俊猎人停住,撇过目光,看向坐在地上即使脏成小泥球也掩不住漂亮的雪郁,眉梢漫不经心挑起,等他说下文,看他要搞什么幺蛾子。
雪郁似乎有点怕他,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做了几秒心理建设,才鼓起了勇气。
雪郁抿住嘴巴,沾着泥巴的手指,指了指林白悦脚下被压扁的东西,低声开口:“你踩到我蘑菇了。”
他垂下眼睛,还作了补充:“我摘了好久……”
也不是多喜欢吃蘑菇。
是他等会还要交差,如果数量不够多,说不定宁尧又会起杀心。
林白悦:“……”
林白悦表情复杂,在雪郁委屈仰起的目光中,把靴子从蘑菇上面挪开,他又高又重,滚落的蘑菇被他踩坏了好几个,皱巴得不能看。
雪郁当然也不敢指责他不看路,垂落眼睛,满身泥巴地站了起来。
没去管衣服上的泥,先是弯腰,把蘑菇捡起放回篮子里。
他手没那么大,一次只能捡三四个,林白悦把兔子扔到箩筐回头一看,眼皮突跳,恍惚以为是他把人弄成这可怜样子的。
抹掉掌心里的兔子血,林白悦也捡了几个扔到篮子里,有了他的帮忙,雪郁两三下就把掉出去的蘑菇全捡了回来。
他抱起装着满当当蘑菇的篮子,小声和男人道谢:“谢谢。”
林白悦顶了顶腮边,感觉不太对,他是不是对这小皇子太和颜悦色了?
贫民窟的日子不好过,早起贪黑卖猎货,攒到钱却要在年终全部上交的滋味儿更不好受,他被当成没有人性和尊严的奴役,无尽地被压榨劳动力。
他敢肯定,他是恨雪郁的。
两个月来,他晚上做梦都做了十几种将雪郁杀死的方式。
但现在不一样……雪郁和以前判若两人的表现,让他不太好下手。
林白悦舌尖在腔壁刮扫一圈,又落回原处:“你在哪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