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儿你也听说了,你爷爷成了斩杀义军的急先锋,然后彻底把均县拿在手里,成了无冕之侯。再回来我们夫妻感情不和睦,我以为这事就完了。谁知道,两年后一个女人路过了咱们这里,就是后来的长生老母。”
少主没说话,他静静的听祖母讲昔日的事儿。
“唉,当时她比较悲惨,一路走到这里的,几乎和乞讨差不多,给那些看不起病的穷人开方子,那些人本来就没钱治病,听了她的方子,好心的给一个饼子窝头,实在是穷的就给一碗水。”说到这里老太太擦了一把眼泪,“实在是可怜,那也是在一个冬天,我路过街上,听到她给那些穷人唱汤头歌,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光着脚,脚上冻烂了,流着脓血,我看她可怜,让人施舍一些。婢女回来跟我说,说那乞丐婆子举止端庄,脏污的衣服居然是贡品绣缎,我当时特意去看了看,她面黄肌瘦,脖子手上全是污垢,但是真的和婢女说的那样,虽然尽力掩饰,但是刻在骨子里举止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
“那再后来呢?”
“我可怜她,就想带她回咱们家,她一听咱们钱家的名头,当时就拒绝了。我再看,看她衣服虽然又脏又破,但是上面绣的却是吉祥纹路,有些已经磨花了,可是这种纹路不是一般人能穿的,联想到两年前的宫中变故,这人不是后宫的遗妃就是东宫的女眷。我就让人给她了一套衣服鞋袜,当着她的面让人烧掉了她那身破旧的衣服。我跟她说,去南面的西园县吧,那里的县令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到了那里日子不会过的艰难,再有就是西园县挨着大江,她如果避无可避,可以越过大江去江南。”
少主已经猜到了后来,“您这边有人多嘴走漏了风声给祖父知道,然后朝廷大军进入山阳郡,满世界的搜捕这个女人,因为是您指的路,所以在别人的逼问下,您回答说人去了隔壁的绿水。想要祸水东引,接着就是朝廷大军在绿水杀了无数的妇人。”
老太太点头,“是啊,是这样,这也是我的罪孽。我当时指路绿水,但是朝廷的人也不傻,他们同时搜查了六县,重点搜查绿水,漫水,西园三县。当时的西园县县令知道她的身份,替她把后续的事儿处理干净了,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样的,后来这三县的县令都被杀了,三位县令家里是鸡犬不留,此事骇人听闻。我后来才听说,斩杀这三位县令杀人满门的,就是你祖父。”
少主简直惊呆了。
“所以,我说报应来了,他当年对人家灭门,如今人家说不定也要对他家里灭门了。果真是天理昭昭,天理昭昭!”
少主只觉得透心凉,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老太太的院子的。
被冷风一吹,他觉得当年教自己读圣贤书的父祖面目狰狞。祖父的反复无常心狠手辣,父亲的平庸无能装模作样,让他此刻喘不过气来。
他急匆匆的回到老太太的院子里,如今天快黑了,老太太独坐在炕上,前面的炕桌上摆着鲜红的纸和金色的小剪刀,成了这个房间唯二的亮色,老太太本人在这种环境里变得灰暗起来。
“祖母。”少主跪下来,趴在炕沿上痛哭了出来,“祖母,我如今二十有五,已经有了妻子儿子,可是回头看看,我如此的无用,如此的不堪,曾为自己的出身沾沾自喜,可没想到家里居然藏污纳垢,我不想和他们同流合污。我......想离开这里。我想带您走,咱们去投奔舅姥爷,或者去江南,别留在这里了。”
老太太伸手抹了他脸上的眼泪,“我老了,你舅姥爷也老了。他还能庇护你几年?你要自己立起来才行。这个家,你□□母就说过没必要维持了,就这样吧,你早点打算,把你的妻儿安排一番,城破之日你就改名换姓,过自己的日子吧,我给您想个新名字,我记得《爱莲说》中说莲‘出淤泥而不染’,这句我非常喜欢,你以后名字是莲,字不染,一辈子做干干净净的人。”
少主退后几步,端正的给祖母叩首,“孙儿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