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明锐:“…………”
他呆呆地看了乔镜几秒,忽然倒吸一口凉气,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嗓子喊道:“护士!护士快来!我要不行了——都出现幻觉了!!!”
他的反应把乔镜和胭脂吓了一跳,两人好不容易才把这位嚷嚷着自己要死了的仁兄按住,让他勉强相信他们两个真是大活人,能蹦能跳能喘气的那种。
“你们真不是来勾我魂的牛头马面?”项明锐斜眼瞥着他们,表情还有些将信将疑,“我可是听说了啊,地府的工作也是会与时俱进的。”
乔镜叹气道:“真不是。而且,你是不是该吃药了?”
项明锐:“……哦,那麻烦帮个忙。”
一提到吃药,他终于相信了乔镜他们是活人。项明锐勉强抬起头,费劲地吞下了乔镜送到嘴边的药片,他的吞咽很困难,中间还呛了几下,吓得胭脂赶紧拍了拍他的背。
这让乔镜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项明锐得的病,大概率,应该是运动神经元症。
他刚才收拾药品的时候就留意过了,和其他人床头摆满的止痛片和消炎药不同,项明锐这里的药稀奇古怪,基本上什么都有,就是因为连医生都对这种罕见疾病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给他开药。
但是别说这个时代了,这种病,直到现代都无药可医。
虽然患者很少有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但大多数人一旦发病,人生基本也就进入倒计时阶段了。
不过,乔镜从项明锐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患上绝症后的心灰意冷,在知道他就是晏河清本人后,这个年轻人更是脸颊微微泛红,双眼放光地看着他:“晏先生,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的书!尤其是《五十六》,真的写的太棒了!”
不等乔镜回答,旁边的床位上就传来一阵呜呜啊啊的声音,几人循声望去,发现是一位被绷带包成木乃伊的病号在床上不住地动弹着,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乔镜,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但很可惜,在场没人能听清楚他想表达的意思。
最后,还是和他一起当了几天病友的项明锐一语道破真相:“你激动什么?都伤成这样了就给我安生躺着,没听之前护士小姐说了吗,咱们这儿最有希望痊愈的人就是你了。”
胭脂难以置信地看了眼那位“木乃伊”,心想这居然都还算伤势轻的?
木乃伊:“呜呜呜呜呜呜!”
项明锐:“鬼叫也没用。晏先生,咱别搭理他了,还是聊聊《五十六》的结局吧。”
乔镜:“……好。”
他注意到病房里的人因为刚才项明锐的一番折腾,基本都已经全部清醒过来了,正纷纷望着这边听他们的谈话。于是便答应了项明锐的请求,把《五十六》的结局简单讲了一遍。
乔镜的声音不急不缓,发音吐字都十分清晰,听上去不仅不吵闹,反而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别说项明锐和他临床的那位木乃伊兄了,他说到一半的时候,整个病房的人都安静地在聆听着这个故事,甚至连几个一直因为疼痛而辗转反侧的年轻人也听入了迷。
在听到唐安团队拍摄的纪录片在国际上大获成功,并吸引了大批外国人来华参观后,病房内顿时响起了一片叹息声。项明锐躺在床上,眼眶微红地看着乔镜:“会有这么一天吗?那帮洋人,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真的会有平等对待我们的一天吗?”
“会的,”乔镜说,“对于傲慢的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但我们可以用实力让他想通。”
“实力……”
项明锐苦笑起来。
他们这一仗打的这么惨烈,不就是因为两边的军事实力悬殊过大吗?
但他还是低声道:“其实我们都是这么相信的,直到现在,大家都没有后悔过上战场。”
乔镜望着病房内紧盯着自己的一双双眼睛,发现项明锐说的是真的。
躺在这里的年轻人,无一例外,都是那种在外界会被许多人嘲笑的、天真到过分的理想主义者。他们怀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一腔孤勇,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奉献出了自己的全部人生。
“谢谢你来看我们,”一道沙哑的声音在房间的角落里响起,乔镜甚至都分不出讲话的人到底是谁,“我是林南大学的大一新生顾央,教授在课堂上给我们讲过你的书,他说……咳咳,他说,你是个妄想家,这个国家的人民已经没救了。但我觉得,他才是一派胡言。”
他咳嗽了两声,遗憾道:“所以我一直想证明,当初是他错了。可惜……我大概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他的全身大部分皮肤都被烧伤,这几天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也就刚才听到乔镜讲故事的声音才勉强清醒过来。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还有开口说话的力气,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件好事。
回光返照的例子,在这几天内,他们已经见过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