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
“你是有所不知,”梁帝话匣子一打开,就和普通过年和亲戚闲聊的二舅三叔没有任何区别,一脸的苦大仇深模样,当着乔镜的面就开始对景星阑大倒苦水,“这几年科举选上来的人才,那一个个的,不是江南府高官的二儿子就是燕京当地大户最宠爱的老幺,朕承认,他们在读书上确实有些本事,文章做得一个个比谁都好,可当了官以后呢?”
“派他们去搞民生,结果这帮不食人间烟火的进士们,为了提高当地百姓的收入,想出的办法居然是把农民种粮食的地全给铲了,改成种樱桃!而且还花官府的银子补贴农民养猪,说是要做成干肉卖给周边的小国充实大梁国库,可他周围那帮子小国的国民,七成以上都信佛!是他娘吃素的和尚!”
梁帝痛心疾首地一拍桌子,越说越激动,到后来直接破口大骂。正默默喝汤的乔镜都差点儿被他呛住了,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陛下……当真是不拿他当外人,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啊。
眼见着梁帝又要开始骂街了,景星阑不得不出声提醒道:“那个,皇兄,冷静一点,先喝口汤吧。”
梁帝:“朕冷静不下来!气死朕了!”
他端起汤碗,咕咚咕咚几口下肚,胡乱抹了下嘴,什么皇家礼仪君子风度全都丢到了脑后。介于他是皇帝,景星阑也只好当做没看见,眼观鼻鼻观心地夹了一筷子山药塞到嘴里慢慢咀嚼。
但梁帝却转头盯着乔镜道:“乔公子,朕看了你写的书稿,内容很有意思,和市面上绝大多数的话本都不太一样。既然你最初是以大梁为题,那朕倒要问问你,你对目前大梁的选官怎么看?”
乔镜婉拒道:“草民不敢妄言国家大事……”
梁帝直接打断他:“没事,朕允你妄言。想说什么说什么,不必顾忌。”
既然他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乔镜也只好勉强回答道:“草民认为,农业乃立国之本,商业乃国之血脉,但会赚钱的商人不一定会种地,懂农事的农民不一定会行商。官员也是人,不可能事事都精通,如今选官多贵族子弟,也是因为考试内容侧重于义理诗赋,学习圣人之言固然重要,但未免会造成学而无用空做文章的情况,民间那些普通学子,也很难在这方面胜过富人子弟。”
梁帝“哦”了一声,颇为感兴趣地追问道:“那你觉得应该考什么呢?”
乔镜垂下眼眸:“……草民不知。”
先不提这一时半会的能不能说完,要是他真说了,皇帝也真信了,那将来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就算有景星阑作保,乔镜估计也脱不了干系了。
但凡涉及到选官改革的政策,那可是相当于动当朝权贵们的命根子啊。
“是真不知,还是不想说?”梁帝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朕看你写的故事里,那梅先生哪里是个落魄教书先生,无论是品性也好能力也罢,一看就是未来的文坛大儒,一代名相啊。都说文人喜欢借诗言志,怎么现在朕给你这个机会,你却避之不及了呢?”
这话说的刁钻,就连景星阑都不禁为乔镜抹了一把汗。可他虽然心里焦急,却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宜出声插/入两人的谈话,否则维护的意味就太明显了,反而会惹得梁帝不高兴。
表面上,男人只是沉默地敛着眉,神色平静,但那只紧捏着筷子的泛白手指却暴露了他真实的内心。
桌上一时安静下来。
就连站在梁帝身后的贴身太监都为乔镜捏了一把汗,但乔镜却并未沉默太久,而是不卑不亢地淡淡道:“文人的确有借诗言志这一说,但陛下特意把我从乡下喊过来,恐怕不是想听我说了什么,而是被草民这个故事触动到了心里的念头了吧?”
梁帝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忽然撑着下巴,哈哈大笑起来。
“有意思,”他笑着对景星阑说,“还真跟书上说的一样,天底下的奇人都喜欢猫在深山老林里隐居,还个个都有一副怪脾气。”
他摇了摇头,啧啧感叹道:“朕就说呢,你怎么最近突然说着要在京郊小住,果然有猫腻。”
景星阑也勾起唇角:“哪里,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梁帝笑了一会儿,正色对乔镜道:“朕能从文字中看出来,你和那些卖肉干给和尚的混账家伙们不一样。不知你是否有入朝为官的想法?”
把他和那些人对比,乔镜一时不知梁帝究竟是在夸他还是在贬他。但既然梁帝都主动开口邀请了,乔镜若是答应的话,他未来在大梁起码也是个天子近臣的级别。
可惜,乔镜现在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自己到底该怎么委婉地拒绝梁帝的邀请。
但或许是他纠结的表情太明显,梁帝已经明白了乔镜的想法,他笑了笑,也没有继续坚持,毕竟方才的邀请也只是他一时心血来潮,按道理是不符合朝中规矩的。
“若是不愿的话就算了,让朕看看后面几章的书稿,这个总可以吧?”
“当然。”乔镜松了一口气,把随身携带的书稿双手递过去。
但梁帝才一接过来,捏了捏手中纸张的厚度,就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这么薄?”他纳闷道,“我听说你已经存了起码六七日的稿子了,怎么才写这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