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进门之后,两个健壮的仆妇拖着她就往自己的绣楼走,齐月见势不妙,大呼亲娘救命,路上的仆从们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看都不看齐月一眼。
齐月被拉回绣楼,一个仆妇就拿出一条白绫来。她吓得大叫母亲,仆妇却冷笑着道:“夫人头疼,回去歇着了!”
齐月大声求饶,只说自己愿意去寺庙里做个姑子了此残生,希望父亲不要这样干净杀绝,饶她一条命。
仆妇却说:菩萨都不敢要小姐,只有阎王爷才收小姐!
齐月脸色煞白,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第二天,齐家便传出小姐齐月羞愧自裁的消息,也多少为齐家挽回了一些名声。
消息虽短,但只要人敏锐,却能听出其中的杀机。
齐月那样的人,怎么会自裁?郁衣葵本以为齐家会让齐月出家,半死不活的养着,没想到齐举人心狠至此,居然直接把齐月杀了。
去问包大人与公孙先生,他们也对齐月之死有疑虑,便就此展开调查,齐举人以为自己在自己家杀女儿,根本无人会在意,却没想到开封府如此尽职尽责。他们家根本什么都没隐藏,开封府挖出齐月草草掩埋的尸首后,一眼就看看穿了她并非自裁,而是被人扼杀。
一辈子名声清清白白的齐举人也落网了,齐家就此四分五裂。
这日傍晚,郁衣葵、展昭、白玉堂三人坐在白樊楼的雅间儿里头,桌上七七八八摆着一桌子菜。
樊楼夜间也是灯火通明,屋内有数十盏灯摇曳着火光,桌上的菜品皆是金盘玉碟,在这数十盏灯的光芒之下,闪出璨璨的光辉来,更显得这盘中蜜炙的火腿、白玉似得水晶脍又精细、又豪奢。
今日是白玉堂做东请客,为的是庆祝这杀了数十人的杀手张毓落网。经此一役,三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熟识了起来。
白家乃是巨富之家,这白玉堂更是一等一的讲究和阔绰,他请客吃饭,当然也要最大的排场、最好的菜式和最美的酒。
白樊楼乃是这汴京的七十二正店之首,吃食上自然也是讲究中的讲究,如今进入秋季,桌上除了常规的菜式,自然也多了许多秋季的时令菜式,光是蟹,就有四五种花样。
除了原汁原味的蒸蟹之外,还有樊楼名菜蟹酿橙、秃黄油豆腐等菜。蟹酿橙在现代鲜少能见,味道咸鲜,又带着橙子的清香、鸡蛋羹的嫩滑,一口下去,只叫人鲜得连舌头都恨不得吞下去。
至于那秃黄油豆腐,底下垫着嫩得能顺着喉咙滑下去的白玉豆腐,上头盖着黄澄澄、油润润的秃黄油,叫人看了就食欲大开。汴京人喜食蟹,在吃蟹的花样上也玩出了新高度。
而这秋日的另一道时令,便是秋栗子了。樊楼做的栗子饼别有巧思,以栗壳入水慢煮,从而煮出栗子的独特风味,再以水和面,将栗子细细捣成泥做馅儿,包上水油皮,烤得层层叠叠、酥酥脆脆,趁热送上食客们的饭桌……
这栗子饼并不是纯甜,反而因为用了栗壳煮的水,多了几分搀着微苦的复杂秋日风味,很好的平衡了这道小点,甜而不腻。
——恩,这道甜品它不太甜!很好,非常好!
郁衣葵本就喜欢甜食,这栗子饼极对她心意,自上来之后,就一个接一个的吃,好不满足。
只是这蒸蟹,她却是碰也没碰。
展昭见状,便微微侧头,温声问她:“郁……兄何故不吃蟹?是不喜欢么?”
郁衣葵:“不是,是因为吃起来太麻烦。”
这倒是真的……郁衣葵这个人,爱吃,也不爱吃,喜欢吃各种花样不同的新鲜玩意儿,却极其不喜欢自己动手,所以这种吃起来很麻烦的虾啊、蟹啊、田螺啊什么的,她虽然觉得味道很好,但是也懒得动。
展昭听罢,忍俊不禁,无奈摇头道:“既然如此,展某便代劳吧。”
说着,他便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拎了一只蟹,手上蟹八件使得极好,不出一会儿,那八条蟹腿、蟹黄、蟹肉便被整整齐齐地拆了出来,更要命的是,那惨遭分尸的蟹,居然还被他认认真真地拼回了一个全尸……
展昭微微一笑,端起面前放着蟹肉的小盘儿,放在了郁衣葵的面前,又伸手拿起装着蟹醋的小壶,倒在小碗中,布上些许姜丝,这才妥帖道:“郁兄,请。”
郁衣葵一双漆黑的眼睛里也带上了几分笑意,她倒是不客气,只对展昭说了一声“多谢”,就夹了一筷子蟹黄放进嘴里。展昭坐在席间,只含笑看她,手上却是分毫不含糊,又拿了只蟹开始大卸八块。
白玉堂:“…………”
白玉堂:“喂,展昭,五爷也嫌这拆蟹麻烦得很,不如这只给五爷吃了?”
展昭面容仍是平和温柔,他看了坐没坐相的白玉堂一眼,勾唇一笑,道:“外头有不少闲汉等着跑腿,白兄若是嫌麻烦,不如叫一个进来,叫他代劳?”
樊楼里都是些有钱的客人,在这里等着招揽生意的闲汉们自然也不是普通服务人员,那都是高级服务人员,拆蟹算什么难事,保准干得妥妥帖帖!
但白玉堂这般敏锐的人,自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很是奇怪地瞥了展昭一眼,道:“展昭,你都给郁兄拆了,帮白某人代劳一二又有何不可?”
白玉堂不知郁衣葵是女子,自然觉得这区别对待实在是可恨!
而展昭呢,他的心思本就朦朦胧胧的,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呢,送伞、拆蟹不过都是他的举手之劳,又何曾细细想过?如今听白玉堂一说,顿时手上一僵,拆蟹的动作都慢了几分,眼神不自觉朝郁衣葵那边扫了一眼。
但郁衣葵却好似没听见这话似得,一手撑着头,一手用筷子拨弄盘中的食物,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展昭抿了抿唇,从自己拆好的蟹中夹了一只蟹腿给白玉堂,剩下的推到了郁衣葵的跟前。
白玉堂:“…………”
喂你这区别对待真是太明显了!
破获张毓连环杀人案之后,公孙先生对郁衣葵的能力也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郁衣葵就留在了书房之中处理事情。不过,开封府也不是每日都有案子,郁衣葵干的更多的还是处理以前堆积的一些卷宗。
这几日,展昭外出公干去了,而白玉堂的兄长白锦堂近日快到生辰了,白玉堂也不好在汴京再呆,急匆匆地回松江府去了。
当然,郁衣葵本身也不是什么喜欢热闹的性格。展白二人不在,她也没觉得很无聊,毕竟看卷宗也能看出不少东西来,比如说各地不同的习俗、本朝官员处理案件一般的手段、以及前任留下来的冤假错案等等,郁衣葵看得乐此不疲。
这日正好继续整理卷宗,其中一个几年前的案子却引起了郁衣葵的注意。
这实际上是一个非常非常简单的案子,卷宗也只是寥寥数语。
上面只写着一个女子来开封府报案,控诉自己的丈夫是从人牙子手中把她买来的,在此之前,她已被倒手买卖了几回。然而,丈夫上堂来时,却拿出了女子有疯病、喜胡言乱语的证据,于是时任开封府尹考虑到女子有病,只判她杖刑二十,然后就让她的丈夫将她领回去了。
看上去好像没有问题,然而细想之下,问题重重。
本朝同前朝不一样的一点是,基本不存在奴隶,大宋法律明文规定不许蓄奴,仆从与主家乃是雇佣关系,而非单纯的人身依附关系,也不允许人口买卖——当然了,法律是这么写的,到了现实中大户人家钻空子又是另一回事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