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衣葵:“嗯,你可以走了。”
她又指了指高屠户母子:“你们先留着,等包大人回来过审。”
中年男子喜不自胜,连连道谢。而那高屠户母子则面如土色,两个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郁衣葵说完之后,也不理这二人,直接就出去了,留他们两个在这里自生自灭。
她出去找梅香。
如果这个梅香,真的是多年前的梅香,那她一定还记得开封府,就算疯疯傻傻,也一定能说出些什么来。
但是……
据卷宗记载,这梅香当时说自己被卖给了王老二,而那王老二也正是她当时的丈夫,如果这个梅香真的是那个梅香,那她怎么会在高屠户这里,还与高屠户生了个儿子呢?
梅香被安置在府内的一间房里,公孙先生精通医术,已亲自为她把过了脉,见郁衣葵进来,便叹道:“此女的确有疯傻之症。”
梅香坐在床榻之上,已梳洗干净了,她虽然枯瘦如柴,却仍能看出几分杏眼桃腮的美貌来,若是再丰腴一些,难保不是一个叫人移不开眼的大美人。
只可惜……只可惜她双目无神,嘴中嘟嘟囔囔着不知道什么,也不看人,也不听人说话,脸上恍恍惚惚的,已被折磨得精神失常了。
郁衣葵试探着叫:“梅香?梅香?”
梅香置若罔闻,仍然在嘴中嘟嘟囔囔,也听不清再说什么。
郁衣葵道:“梅香,这里是开封府,你记得么?你以前来过这里。”
听到开封府三个字,梅香忽然抬起头来,开始到处乱看,过了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说:“开封府……开封府有衙役要打我……这里不是开封府……开封府有衙役要打我……”
郁衣葵与公孙先生对视一眼。
公孙先生抚着胡须:“看来此女与那卷宗之上的梅香,极有可能是同一人。”
郁衣葵点点头,复而又皱眉道:“几年前她还能神志清醒地跑到开封府来告状,说清事情的原委,现在看起来却疯得很厉害了,也不知道她这几年究竟遇到了什么事,还有那个王老二,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听见王老二的名字,梅香忽然激动起来,大声喊道:“郑叔、少爷、夫人……刘三、王老二、姓高的……”
她反反复复的重复着这些名字,声音一遍比一遍大。
这些名字,好像就是她刚刚在嘴里嘟嘟囔囔说的话。
郁衣葵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问:“梅香!这些是不是都是伤害过你的人?”
梅香懵懵懂懂的点头。
正在这时,一个小衙役急匆匆的拿着张商契过来了,说是从高屠户家里搜出来的。
——刚刚郁衣葵在这小衙役耳边耳语,正是要他去高屠户家里翻翻看,看看能不能翻出什么买卖人口的证据……
本朝严禁人口买卖,并且这是天子脚下,管理更是严格。正常来说,越是被严禁的买卖,要价越高,因为卖家还要顶着被抓的压力,要价不高一点,实在很不划算。
而这高屠户家,卖肉的屠户虽然不穷,但也不是什么巨富之家,买一个人回来,绝对是出了血的!
再联想到高屠户以前有过妻子,妻子莫名死亡,他又只有一个孩子,郁衣葵推断,高屠户因为性情暴虐,打死妻子之后难以娶到续弦,又不能“让老高家的香火断了”,因此有买女人生孩子的需求。
女人能不能生养,那可不是光看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高屠户花了大价钱买梅香生孩子,若是梅香生不出来怎么办?他的钱不能打水漂啊……所以,高屠户一定与那卖家签过什么书面的契,虽然不会明着写是买卖人口的契,但也一定能看出端倪。
这份契约,一定写的很清楚,但又很奇怪,比如说,极端不合常理的定价。
果不其然,他家中的确藏着这样一份商契,商契上写着高屠户从城西王老二家买入牲畜一头,定价一百贯钱。
一百贯钱,那可就是一百两白银,什么牲畜能卖一百两白银?本朝牛均价为十贯,羊价为三贯,就连最贵的马,一般品种的马三四十贯钱,献给皇帝的宝马价格可达百贯!
这份契约,到底是用来买卖什么的,不用多说,已然很清楚了!
而当年梅香状告的王老二,正是将她转手卖出之人……再联想到她嘴中念出的那许多名字,这些年,她难道就是这样被一次次的转手卖出、虐待、记着仇人们的名字,慢慢地……被逼疯么?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在自救了,可是那些坏人、那些旁观的人、那些不作为的人,却一次又一次的让她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