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一身黑甲的黑暗天使方阵沉默地列队,跟在仪仗用克洛诺斯坦克后面慢慢地前进。
按照瓦西里安原本的意思,游行队伍并不应该到此为止,后边应该再跟一些来自禁军的载具装备什么的“撑撑场面”。这个议案被藤丸立香用“我们又不是来开战的,不需要那么耀武扬威”的原因打了回去,因此最终没有得以实施。
顺便一提,索姆尼似乎对此略感失望。但游行时间将会持续三个小时这点,禁军的提案被顺利通过了,这反倒令瓦西里安感到有些惊讶:他在将这个时长写在计划上的时候,其实是考虑到此前藤丸立香一直表现得不怎么喜欢抛头露面的前提,预先留出了讨价还价的余量——却没想到被毫不在意地直接通过了。
当事人对此表示:因为现在就是应该抛头露面的时候,虽然我确实不喜欢,但既然能做得到,那就应该好好做不是吗?
拜“好好做”了的藤丸立香所赐,整场游行所持续的三个小时度过得很平静。虽然是以一场帝国的宗教游行标准来衡量的“很平静”。没有发生什么突发的暗杀行刺事件,相关的流程与设备也没有出现任何故障,在场的围观群众也都热情得恰到好处——意思是在法务部专员和负责安保的圣血天使的阻拦之下,没有发生狂热信徒冲击游行队伍,或者在队伍前进路径上占道之类的事情。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三個小时里什么都没有发生”。事实上,这段漫长而又短暂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挑战藤丸立香表情管理能力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踩踏事故,献祭式的自杀,以及被迅速制止的自焚意图等等。有好几次她都差点忍不住干脆叫停典礼,不过最后,她还是成功忍住了:她不是以“藤丸立香”的身份站在这辆反重力坦克上的。她当前的身份是帝国圣人,国教天然的门面。如果她以这样的身份做出与国教千万年来的信条相悖的举动,那就是严重的宣传事故了。
于是,在这三个小时里,她以拯救过世界(好几次)的毅力保证了自己的仪态和风度没有出任何问题,成功让自己看起来完全是一个处变不惊的合格微笑吉祥物,并且暗自庆幸阿斯克勒庇俄斯没有下来看到这一大串会令他血压爆炸当场开始发飙的事情。但即便她向来很擅长苦中作乐,却依然不得不承认,在实际感受过这三个小时“单纯站着挥手”的工作内容之后,她发现这比她原本以为的要更令人疲惫。
主要是在精神上的。
抱着“以后去别的星球全都和以前一样一切从简好了,把自己昭告天下这种事能不干就不干”的想法,藤丸立香总算是挨过了这三个小时。
当仪仗用的克洛诺斯坦克最终抵达了阿拉克斯·天使堡垒最外围的广场时,以圣血天使战团长但丁、首席智库墨菲斯顿,以及圣血祭司长科布罗为首的,由圣血卫队搭配少部分普通战斗联队的战团修士们组成的方阵已经等在了那里,与仪仗后部的黑暗天使方阵遥遥相对。
圣血天使的至高牧师阿斯托瑞斯因故缺席这一典礼。考虑到这一位在战团中的具体职责,藤丸立香觉得还是别深究原因比较好。反正这典礼在她心中,形式远大于意义,圣血天使能出点人放在这里让典礼本身看得过去就行,根本不在意在这里接驾的具体有谁。
接下来的流程也没出什么差错:在仪仗车平稳地悬停在半空中之后,藤丸立香踏着从被改造的炮台中展开的台阶缓步下到了地面。原本藏在运兵车内部的、十二名从狮鬃号上遴选出的凡人船员就像凭空冒出来一样,不知怎么就出现在了她身后,为她抬起长长的、绣着金光闪闪的泰拉皇宫建筑群的裙摆。她按照流程上定好的那样与圣血天使战团高层相互行礼,模式化地寒暄,演出性质地推让一番,随后,她按流程作为帝皇的代言人,被首先送上了事前已经在广场上搭好的演讲台。
<div class="contentadv"> 站上高台、面对着广场之后,藤丸立香再次意识到为此时此刻而聚拢过来的人群到底有多少。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她早已经能娴熟地应对各种极端情绪、不叫它们对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产生影响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向四周致意,并借此不着痕迹地让自己更靠近了扩音装置一些,最后开始——背稿。
临场演讲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对藤丸立香来讲,用背稿的方式假装自己是在演讲已经是极限了。而且说穿了,她本来也不太知道该怎么在公共场合演讲。她应对这种场合的方式,从来都是模仿自己印象里的那位凯撒大帝。
这次的演讲稿是由禁军主笔,她本人监修的,因此哪怕用的是低哥特语,在遣词造句上依然有一种文绉绉的感觉。稿件的内容主要突出一个“说了但是没说”的政治糊弄学,毕竟“我是来建立第二星炬的”这种机要实在不太适合广而告之。但长达十分钟的演讲里总要有点内容来填充,因此,或许把这篇稿子放在美国感恩节的餐前祷告上更合适。
藤丸立香首先感谢了以但丁战团长为首的圣血天使及各子团常年来在巴尔的坚守,肯定了在大裂隙展开、帝国暗面因沟通问题实质上陷入了破碎后帝国各方面为此做出的努力。这部分她说得很细,从阿斯塔特战团到帝国海军,从星界军到行星防卫队,从帝国内政机构到地方总督,从铸造世界到巢都世界,从军人到文员到医生,甚至不论不分日夜辛勤工作或只能勉强挣扎求生的平民,都在这部分有一席之地——这样就首先干掉了五分钟的时间。
她感觉自己确实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说,这些句子出现在这儿,单纯只是做一些精神抚慰的工作,具体用处信则有不信则无。但从台下观众的反应来看,他们似乎挺受用的。
接下来,她话锋一转,在肯定了帝国暗面的芸芸众生在目前的艰苦环境下勉励坚持的信念与韧性后,表示这样艰难的日子不会持续得太久了。但具体为何“不会持续得太久”,她没有明说,只是表示了她来到此处确实有一个“受神皇的敕令,我必将要让帝国暗面重新被笼罩于王座的光辉之下”的宏伟目标。再之后是主要说给一些巴尔上的具体执行部门听的内容,涉及到一些掩盖不了也无法掩盖的工程任务的大致规模,然后学着基里曼为这些工程任务画了些增加岗位数量并提升人口承载量的饼,假装提升一下自己看起来的专业性。最后再总结性地展望一下光明的未来,十分钟刚好结束,谢谢大家。
很好。在雷动的掌声当中拖着很长的礼服尾巴缓缓走下演讲台的藤丸立香想道。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绣花枕头了。
等过一阵她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她自己应该也能明白,这不过是一种毫无根据的自我厌弃,她得出这个结论的过程完全禁不起推敲。但至少现在,她依然在过分的紧张中保持着一种以社交场合的标准而论得体的微笑,将演讲台的位置腾给了但丁战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