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出现几丝骚动,打断了旭子的沉思。他抬眼向下望去,看见明法参军秦纲将元务本的人头用拖盘盛起来,端到点将台前请宇文士及和自己查验。李旭木然地扫了一眼元务本的遗容,点了下头,木然看着秦纲端着托盘走远,走到校场门口的旗杆前,用绳子将人头吊了上去。
台下的看客们一脸兴奋,盯着人头渐渐升高,一直升到杆顶。然后,有几个穿着仆役服色,腰间缠着白葛的男人走近将台,先拜谢了两位将军的恩德,接着用担架抬走元务本的尸体。
他们是元务本的家人,现在是宇文士及的奴仆。当他们在点将台前站起身时,旭子试图从他们脸上找到一丝仇恨。但他很快失望了,元家的人的脸上除了悲伤外,什么都没有。
李旭不明白元家人为什么这么恭顺。按照他的见识,目睹家人横死眼前,正常人至少会表现出些愤怒来。而元家的人却仿佛接受了这种命运,或在很久之前就料到今天的结局,表现出来的冷静简直可以令人窒息。
“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机会保全自己的家族!”杀戮仪式结束后,博陵人崔潜私下跟李旭解释。“成为宇文家的奴隶,事后皇上就不会继续追究造反的罪责。如果将来有人在宇文监军身边麾下立了功,还可以向家主请求恢复原来的姓氏!”
博陵崔氏是当今的大姓之一,所以旭子相信崔潜的话是元家人表现的正解。元务本的家人,等于用一条命和一代人的屈辱,换取了整个家族延续下去的机会。但这值得么?李旭发现自己距离世家大姓越近时,越看不懂其中规则。一切为了家族,好像是这些世家的行事的第一准则。在这条准则的要求下,他们可以放弃一切,正义、信誉、友谊,甚至个人的尊严和生命。
“像他们这样的”崔潜的话显然指的是元务本,“算不上精明。那些精明的人家,向来是两头下注,一头买大,一头买小,谁赢了都不吃亏!”
“你是说杨玄感那边?”李旭的心里突然像捕捉到了什么东西,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还没有敌军前来夺城的消息,所以眼下黎阳城内气氛相对比较轻松。不远处,新卒们正由雄武营的老兵们带着,列队走回军营。大多数人都兴高采烈,仿佛刚刚经过一场转世轮回般。秦师行、李安远、赵子铭等人则站在一边指指点点,以挑剔的目光评判哪支队伍看上去精神头更好,战斗力会更强。更远处,是负责掌控斥候的李孟尝,他正在给一伙即将出发的斥候布置任务。大部分斥候是雄武营的老兵,也有一些新面孔,是李孟尝亲自从降卒中挑出来的,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强健、很机灵。他们从今天起将由老兵们带着,外出替大隋执行任务。李孟尝答应他们,等平叛结束后,就提拔他们进雄武营,正式成为大隋府兵的一员。
“当然,郎将大人以为韩世萼,庾柔这些人投敌的原因是完全由于兵败后不敢回城么?樊子盖胆子再大,也不敢轻易得罪那么多世家吧!”崔潜与李旭并肩而立,低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