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自己倒还平静,却看到赵誉的眼睛慢慢泛红。
他握起她的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手背,也不知是在安抚她还是在抚平自己此刻心里的痛楚,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低声道,“可是那个小姑娘知不知道,当初在帝京里,在她十几岁的时候,就有人想要疼她宠她,想要奋不顾身地护着她,只是他觉得自己不配,他太卑微了,一无所有,什么都不能给她……有一天,等他终于有足够的能力和勇气,想要给她一切,想要和她有长长久久的以后,她却不肯相信他了。”
她抬头,直直看向他眼里,唇边竟然还有笑,可那笑苦涩极了,看得人心疼。
“可是赵誉,我们什么时候有过以后?”
她的声音轻轻的,落到他的心上却重得他几乎要承受不住。
她抽出了自己的手,也缓缓往后退了一步,“你口口声声说以后,可你真的想过以后么,你要我留下来,可我要以什么身份留下来?孩子的姑姑?我要永远听他这般叫我么?好,我可以不介意,我可以什么都不求,和你维持着这见不得人的关系,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有一日被撞破了呢,被太上皇或是其他的谁看穿了,或者闹得人尽皆知,甚至……英儿的身世被泄露了出去,你说你会奋不顾身的护着我,可是赵官家,即便你富有天下,你又真的护得了么?”
他缓慢地,十分痛苦地开口,“元元,你再等一等……”
她摇着头,连连往后退,“赵誉,你说我不信你,是的,我不信你,我不信这世上任何人,这是这二十余年里命运用切肤割骨的痛教会我的,那些痛我不想再受了,我也受不起了。”
她转身离去,赵誉垂下目光,站在原地,不敢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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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两人再未相见。
持盈问过了阿棠,燕国公是否同意了这桩婚事,阿棠叹道,“殿下,那是陛下的旨意,抗旨不尊可是大罪,燕国公哪里敢呢?”
持盈苦笑着,缓缓道,“是我糊涂了,官家的旨意,哪里还有商量的余地。”
阿棠自然不懂她话里的意思,自顾说着,“不知道齐安郡主怎么想的,挑来挑去这么久,满天下的才俊都瞧不上似的,却偏偏塞也要把女儿塞给燕国公,殿下您可不知道外头说的有多难听,都说灵毓县主自己去求的陛下赐婚,说燕国公可怜,早知道不如在北地就尚了北朝的公主,在北边也是享一世荣华富贵,何必南归。”
持盈手里拿着针线,那是正在做的一双鞋,给赵英做的,鞋底已经纳好了,如今正在绣鞋面上的祥云,她的女红一向不能看,所以绣得小心翼翼极了。
“燕国公可怜……”她淡淡道,“若他不喜欢这个妻子,小心供着就是,再可怜又能可怜到哪里去。”
连阿棠都没料到持盈会如此说,阿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里懂得婚嫁夫妻之事,可听了持盈这么一说,想了一想道,“也是,若是往后夫妻不睦,怕还是县主更难受,不过县主还有齐安郡主撑腰呢,齐安郡主有多疼这个女儿,”说着她又道,“女儿家总是招人疼的,就像太后,疼您就疼得跟自己骨肉一般无二,若我日后有了女儿,怕也是会像齐安郡主这般,把能给的都要给她。”
持盈看着她笑了笑道,“那等过两年,我给你找个好人家,往后儿女双全、子孙绕膝。”
阿棠面上一红,嘴上道,“不要,我要守在殿下身边,我要看殿下日后儿女双全,难道殿下不想有个女儿么?”
等话说出口,阿棠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她想到了那个当初被送走的孩子,儿女双全在旁边那儿是祝福,在殿下这是……是锥心。
听她这样问,持盈一时失神,手上的银针一偏就扎进了指尖,阿棠一声惊呼,她却只摇了摇头示意她无妨。
持盈低下头,看着指尖冒出的那个小小血珠,忽地轻声道,“我不想有女儿……”
阿棠一惊,没想到她还在想方才的那个问题,下意识道,“为何?”
持盈笑了一笑,眼里仿佛装满了疲惫,她不经意瞥了一眼自己的腹部,那里平坦如初,一点端倪也瞧不出。
“做女子太苦了,一想到我的孩子有可能会承受那些我受过的苦楚,我就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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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之后,燕国公薛益与灵毓县主的婚仪如期举行,震动了整个临邺城,迎亲那日街上人头攒动,争相观睹。
连躺在病榻上的程太后也赐下了厚礼,听了内侍回来禀报国公府的盛况时,她不禁笑道,“两人虽年纪相差甚大,可夫妻之间,也看缘分,既有赐婚,想来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也是他们的缘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