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衍声称自己虽然闭门谢客了,但并未把整个防疫的事情完全搁置,他也是做了些安排的。但傩礼不办不行,因为这是本地少民的大族长跟他说的,只有刺史本人牵头举行大傩,才会让这里的少民相信,有些事情是人力不可抗的天灾,不然这些百姓会把疫病这种事情,当作是不敬神明的乐衍招来的祸患。
季熠听明白了,乐衍自外放到眉州,对此地民俗素来轻视,这种事情就算他在重要庆典上勉强装腔作势一番,但次数多了,当地的人也是能感觉得出来的,更何况似乎这位刺史大部分时间连装都不屑去装,很难说那位大族长是不是故意拿这事在挤兑甚至吓唬他,但这次他信了,不管是因为儿子生病还是为了自己的官声,乐衍都宁可信其有。
“眉州本地有一个说法,不足十岁的孩童若是先父母而亡,会带走父母的阳寿与运数,家族气运都要受到影响。”风池好像是想替自己的上司找补回去点什么,他比乐衍在眉州的时间更久一些,若乐衍因此事获罪,他也少不得要受连坐之罚的,所以不管是否出于真心,他还是帮衬了几句,“根据少民的说法,唯有大肆酬神才能化解。”
有一说一,比起乐衍,季熠倒还更愿意相信这个风长史的嘴里能多几句实话。言而总之,乐衍必是病急乱投医,所以才一反常态主动去搞那傩礼,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个傩礼虽然铺张招摇,但却办得那么仓促的缘故,他虽说不见外客,今天一早却老老实实跟着大傩的队伍一起去祭了山,也是过午才回到州衙的。
季熠转头与谢观南和苗姑他们几个交换了一下眼神,他并不想谈论关于眉州的这些怪谈,苗姑和柳慈作为医者,更不会将疫病与鬼神之说联系在一起,但既然身在此处,不好对本地的习俗指手画脚。而且怪谈之所以流传,必然要具备两个条件,一个是有人传,再一个,就是有人信。
“下官五十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下官外放剑南道,已然无法在家中尽孝,若还让这孩子有个好歹,就真的愧对乐家祖宗了。”乐衍说到伤心处,扯着衣袖在眼角处按了按。
百善孝为先,古往今来都是这么个道理,所以乐衍这么说话或许自认是个聪明且安全的方式,但季熠却并没有让他如愿。
季熠耐心等到现在,无非是想听听乐衍所说他做的防疫安排到底有哪些,不想却等来了这么一句话:“眉州以下各县,是否有感染者,具体病人人数有统计吗?每县有多少医者?各县之间,眉州与邻州交通要道是否已经严令检查过往百姓?这些刻不容缓的事情,都要安排在你的孩子康复之后,只有你乐刺史的孩子如珠如宝、贵重无比,是吗?”
“有……有安排的。”乐衍擦眼泪的袖口转眼就移到了额角去擦汗了,乍暖还凉的初春,即使是在西南也远没有到能轻易出汗的气温,面对季熠已经不加掩饰的质问,乐衍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位王爷,并非是来视察,而是真的来问罪的,“下官已经派出人手去各县布置,只是一时尚未有结果来报。”
“几时派出的人?”
“昨……”乐衍看了一眼季熠铁青的脸色,立刻改口,“今……今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