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特意用银子兑的。
一两银子兑一吊钱,一吊一千文,她只给娘五百文。
沈连翘知道她娘,只要有钱,就花得铺张浪费。得刚好给够,不能让她有余钱。
“哪儿来的?”娘问。
她张大嘴,忘记哭。
“我找了份儿工。”沈连翘答,“娘紧着点花,拿着这钱去治病,去买面。别让妹妹去城外排队领粥了,为了几粒米,老是被打。”
她没有多停,起身离开。
娘拿着钱欢喜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沈大河想要抢,被娘躲过去。
只有妹妹送沈连翘出门。
她在门口问:“姐,你出去做工,累不累?会不会挨打?”
小小年纪,眼里都是关切。
“不累。”
沈连翘握了握她的手,鼻子酸酸的。
“听娘的话,”她把妹妹枯黄的头发理顺,“离沈大河远点。”
在孔家做工不挨打,但是的确累。
严管家不在府中,但是教她规矩的人到了。
是个五十来岁的婆婆。
婆婆坐在屋里等连翘,已经吃空了孔家待客的食碟。
沈连翘还没有吃饭,想要去厨房寻些东西吃,被婆婆拦下。
“就是你要学规矩?你怎么毛手毛脚的?走路这么快,会冲撞到主子的!”
沈连翘停下脚步,小心施礼。
“错了,这么施礼也不对。”婆婆的脸色更差。
她瞅一眼吃空的食盘,叹息道:“看来老身得多来几天了。”
走路,停步,施礼,答话的声音;抹脸,画眉,盘头,发簪怎么插。
事无巨细,婆婆把沈连翘留到正午已过,才准她离开。
严管家不在,也没人教连翘可以在哪里用午饭。
她打听到厨房的位置,七拐八绕找过去。
厨房在一个小院落里,烟囱里青烟刚熄,灶膛下还有红润的余烬,却没人守着。
一个小小的几案上,铺着白色的锦布,其上一碗面,一双竹筷。
这是给她留的吗?
也太隆重了!
多好的布,可以做衣服,弄脏了怎么成?
沈连翘先把桌布抽出来,认认真真叠好。
再拿起竹筷,大口吃面。
好吃!
哥哥生辰时,娘也会做生辰面,但从没做得这么好吃。
面条筋道,葱花香甜,汤水回甘,碗底还卧着一个荷包蛋。
就因为这碗面,她情愿在孔家做一辈子工。
这时有脚步声在厨房外响起。
青色绣云纹的衣襟在沈连翘的视线里出现。
她抬起头,唇边还沾着汁水,笑着道谢:“多谢大厨给奴婢留面。”
对方没有回答。
沈连翘的笑容僵在脸上。
掀开门帘的那只手,她认识。
那只手的主人,绝不是孔家大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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