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无论男女,均被剥去上衣,用锁链拴着,被押到城墙上。
他们每一个人的身后,都站着一个匈奴人。
大周军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百姓被弯刀穿腹,推下城墙。
这是示威,是挑衅,是要乱大周军心。
尸体落地的沉闷响声像是巨人踩在孔佑心上,让他气血沸腾,怒不可遏。
“世子爷!”身边的将军李成纪道,“让末将去攻城吧!”
“等。”孔佑道。
“这还怎么等?”李成纪扬起刀,“咱们早一日攻进去,就能多活一个百姓。”
“等太原城的百姓知道我们到了。”孔佑道,“等太原城外的兵马视死如归。还要等攻城车就位,等投石器装好。”
李成纪不得不忍下焦灼,看了孔佑一眼。
从沙漠到这里,他们一起经过大小战役、蹚过尸山血海。这位世子爷,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若论权略善战,孔佑比自己这个将领还要好些。若论心细如发,他更是无懈可击。可孔佑并不是脸软心慈、宅心仁厚的人,他甚至都不肯装一装。
大周的世子爷,更像是一个为政清明、气度恢弘,却在心中藏着怒火和仇恨的人。
那些怒火和仇恨,每靠近京都一点,就暴露出一点,直到被自己这个身边人看出来。
他在发着什么怒?
匈奴吗?好像又不全是。
他在恨着什么人?
他又在记挂着,努力克制着什么?
李成纪觉得孔佑深不可测到令他有些恐惧,那是面对一座随时会喷出烈焰的火山的恐惧。
谁能平息他的怒火,让他像传言那般,温文尔雅、忠厚仁恕呢?
大周洛阳城大梁使馆内,沈连翘正在听阿靖的汇报。
“原来这个名字挺出名的,说是大周世子爷以前的化名。他化名孔佑,在这里开了一个金楼。后来被皇帝认下来,说是先太子流浪在外的嫡子。”
“那他现在在哪里?”沈连翘忍不住捂着心口问。
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这个名字,她就心跳加快,万分难过。
“死了。”阿靖揉了揉头道,“同匈奴作战时战死,大周皇帝特意追封他为魏王,以王侯之礼下葬在邙山。”
死了?
沈连翘呆呆地起身,又觉得膝盖发软,不得不坐下去。
死了啊,所以她才会那么伤心,所以刘礼那夜说“你太伤心了,这样下去是要死的”。
原来记忆中那个手指修长,一身玄青,衣袖上有云纹的男人,已经死了。
泪水从沈连翘眼中涌出,在她脸上滑过。
阿靖立刻慌了。
“郡主您别哭,我还打听出了您的事呢。”
沈连翘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您的确在大周长大,还在世子爷的府中做过金楼掌柜。后来大梁的皇子来到洛阳,认下了您。沈连翘不是您的乳名,是您在大周生活时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所以成蔚然唤她连翘,所以她认识孔佑。
她因孔佑战死伤心欲绝,刘礼才给她喂了忘掉记忆的毒药。
可那记忆是什么,她真的很想知道。
她想知道孔佑的点点滴滴,想记起他们第一次相见,记起他们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记起他的声音,他的模样,他的爱好,他的抱负。
如果一个人死了,可世上却没有任何人记得他,那岂不是很可悲很可怕吗?
还……很可怜。
“郡主快别哭了,”阿靖道,“刚刚奴婢回来时遇到黄大人,他说宫里要派人把您接过去。您若不想搬,还要想想该怎么回绝呢。”
沈连翘抬起手,抹干了自己脸上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