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连翘怔在原地,看到一滴泪珠从孔佑眼中滑落。
翘翘……
记忆中那玄青色的身影,与眼前的人合为一体。
她想起那只掀开厨房门帘的手,想起他掐灭烛光时的决然,想起他说:“不要管别人的死活,那样,不值得。”
不,事实上,他无数次管过自己的死活。
被人追杀的路上,他贴着她的身子,穿过箭网逃命;学骑马时摔下来,他背着她,走过青草地和城门;京兆府的大堂上,他不惜提前暴露身份,也要把她救下来;他甚至……甚至帮她盛殓良氏全族的尸骸。
她是良辰,她,更是沈连翘!
沈连翘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除了萧闲给她的良氏族人名谱,其他的,她都记起来了。
伴随记忆浮现的,是沈连翘心中锐利的疼痛。
孔佑,他不是战死了吗?
不,他没有死!他回来了!他就在自己面前,虽然周身弥漫神挡杀神的戾气,但他活着。
“翘翘,”孔佑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难过,含着一丝乞求,“松手,你松手。”
“不要杀他。”沈连翘下意识道。
她来不及想起关于刘礼的任何事,但她知道刘礼是皇帝的儿子,是守城的将军,杀了他,如何同天下人交代?
“我不杀他。”孔佑承诺道。
沈连翘松开手,孔佑抽刀,苦苦支撑的刘礼再也无法站立,昏倒在地。
沈连翘呼喊蔡无疾:“快去太医署!”
卫尉军副统领蔡无疾抱起刘礼,恳求沈连翘同去。
“族长,您的手受伤了。”
在一片混乱中,沈连翘跟着蔡无疾向前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头,看向孔佑。
他魂不附体般站着,脸上交织着悲伤和困惑的神情。
沈连翘想冲过去,看看他有没有受伤,问问他这一路旅途的辛苦,在兵荒马乱的战场抱住他,一头扎进他怀里。
但是沈连翘四肢僵硬无法动弹。今日的事太突然,涌入脑海的记忆也太凌乱,让她整个人失魂落魄。
见她停步,孔佑忽然跑过来,从衣袖中取出一个银质的圆盒,打开盒盖。
他几乎是抢过沈连翘的双手,把那银盒里残存的金疮药,一股脑倒在她的手心。然后不知从哪里撕扯出一条窄布,仔仔细细包裹住她的伤口。
“快去治伤,快去。”
这里仍然有不少匈奴残兵,孔佑深深地看了沈连翘一眼,便回头继续杀敌。
蔡无疾催促着沈连翘,他们向太医署奔去。
走下台阶,沈连翘感觉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沉,越来越稳,仿佛漂浮的水草突然有了根。
孔佑活了。
撞开太医署的门,她泪流满面双手交握。
手心很疼,没有做梦。孔佑活了!
如丧考妣的皇帝带领皇子皇后,藏在皇宫最深处。
由一百多卫尉军死守殿门,殿内更是用沉重的家具堆起来,封死出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