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蔚然神情微动,颤动的鸦睫低垂,下意识道:“怎么会?”
萧闲看着远处逐渐黯淡的天色,回忆往事。
“我的生母是大梁宫中的侍浴奴婢,身份低微却被临幸。生下我不久,便被赐死了。姑母把我养在身边,求了先帝好多次,他也不肯让我出现在众人面前。舞勺之年先帝终于想起我,却丢下一把剑说:‘男儿的天地在疆场,去平叛吧。’所以蔚然,我是没有家的。”
兄弟姐妹众多,却无人同他说话。
虽为皇子,却没资格开府建衙。
他是见不得人的孩子,是被父皇母后敌视的贱子,哪里会有家呢?
他总希望夜里会有人陪着,他喜欢女性身体的温暖。拥着搂着,才感觉到一点家的氛围。
成蔚然静静站着听萧闲说话,数日的病痛让她站得不够平稳。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萧闲发觉成蔚然消瘦的肩头离自己近了些。
虽然只是毫厘之间,却让人心中温暖。
他于是接着说道:“上次从洛阳回来时,我带回了姑母和良氏族人的遗骸,安排人葬在江州了。姑母那时想要嫁给大周人,不惜同大梁皇族决裂,也要离开。我那时便想,等我长大了,便吞掉大周。两国合二为一,也就没有这个麻烦了。”
成蔚然蹙眉道:“现在呢?”
“现在?”萧闲笑起来,“现在还不到时候。他们以为大周被匈奴攻进首都,就能被大梁攻进首都吗?北上和南下大不相同,更何况如今坐在大周皇宫的,是孔佑。”
“孔佑很厉害吗?”成蔚然问。
她只见过孔佑几面,印象中是一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人。那样的人,知人善任、勤政爱民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他能坐稳一国主君的位置,震慑四海吗?
萧闲饶有趣味地摇头,暮色初至,他的眼眸亮如星辰。
“孔佑可一点都不厉害,”萧闲一字一句道,“事实上,他有点可怕。”
萧闲那时北上洛阳,原本要同刘礼合作,争夺大梁皇位。
但萧闲无法忽视孔佑的力量。那种蛰伏十多年渐有移山拔海之势,却又刻意压制静待时机的力量,让他心生犹豫。
很明显孔佑知道这些,所以他给萧闲看了城隍庙中的遗骸。
这下萧闲便彻底改变了策略。
成蔚然面露疑惑,认真看着眼前的男人。
太阳坠入远处的山峦,却似乎把光芒留在萧闲身上。他热烈又孤独,强硬又脆弱,让人觉得深不可测,却又忍不住想探究清楚。
男人都是这样吗?
还是只有他身上,有这样的微光?
他已经不是洛阳城初见的风流皇子,也似乎没有那么危险。平淡的语气里,是洞悉世事的睿智。
“那既然这样,”成蔚然有些犹豫道,“朝臣请战的事,你有办法吗?”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萧闲神情郑重,而成蔚然刹那间瞪大眼睛,原本虚弱的脸颊有了亮色。
她的意见?
她从小是默默无闻的丞相府次女,即便苦思冥想出什么跟朝局有关的主意,也不敌兄弟们随意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