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从远处吹来,翻卷起渐渐变红的黄栌树叶。有一片树叶掉进池子,一点一点,被水波淹没。
杨桐陌感慨万千道:“先帝没有白白救你,大周国本归正,就靠你了。”
沈连翘抬手拂落掉在身上的树叶,看了一眼四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使馆的人突然多了起来。
“当然多了,”阿靖解释道,“自从陛下继位,他们这些人闲来无事,就都在街市上转。东市买东西逛街,西市说书听曲儿,夜里再去酒楼喝两壶,搂着西夷的姑娘跳几支舞,好不自在。这会儿听说两国要打仗,就都不敢出门,缩进使馆了。”
正说着,一个书吏打扮的使节低着头避让开,又满含担忧地看一眼沈连翘。
“郡主,您别害怕。”
他小心说道。
“有什么好怕的?”沈连翘笑起来,“就因为被人砸了门?这些人难道不知道吗?我虽然是大梁的郡主,父亲却是大周良氏。”
事实上,在她心中,一直觉得自己是大周人。
生在大周,长在大周,根也在大周。
只不过大梁是她母亲的母国。
“郡主,”那使节迟疑着,开口道,“若大梁和大周开战,您站哪一边?”
这问题不光在他心中,也在所有大梁使节心中。
他们如今已经心惊胆战,担心大周皇帝一怒之下,会杀了他们衅鼓。他们也都知道,沈连翘深受大周国君宠爱,所以她的立场很重要。
沈连翘想了想。
她认真想问题的时候,手指会下意识攥紧一下,再松开。
“我站百姓这一边。”沈连翘道,“百姓。”
“哪国百姓?”使节上前一步。
“两国的百姓。”沈连翘道,“大周和大梁写同样的文字,说同样的话,虽然口音略有不同,却都是炎黄子孙。当务之急,是让百姓吃饱饭,不要像前些年那样,每年都要饿死许多人。我们这些人吃得比百姓好,穿得比百姓好,如果还让他们衣不蔽体碗中无粮,赶到战场上去打仗,还有良心吗?”
使节张了张嘴,唇角颤抖着,最终退后一步,对沈连翘施礼。
“是臣等狭隘了。”
“不是你狭隘,”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孔佑阔步走来,笑道,“是孤的皇后,母仪天下,心怀苍生。”
他今日身穿玄青色常服,迈步走来的样子,像极了他们初见之时。
沈连翘转身跳跃,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嘤嘤道:“陛下终于来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大梁使臣和阿靖齐齐低头。
刚才不还从容自若滔滔不绝吗?
这会儿真是……没眼看啊。
注:衅鼓,是指古代战争时,杀人或杀牲以血涂鼓行祭。我有时候就想,泱泱华夏五千年,文明的进程里有多少血肉飞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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