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如同有浓雾笼罩,沈连翘感觉自己的魂魄站在官道正中。马蹄声消失,百姓的议论声消失,极远处的空中,有刺耳的啸声迅速靠近。
白光耀眼,像是有一把剑,裹着日色和尘埃飞来,刺破雾霾,在她面前穿胸而过。
冰凉和疼痛在心中炸开,沈连翘睁开眼睛,恍如回到两年前,萧闲温和地看着她,同她说话。
——“他们大多数已经更名换姓,或者在大梁,或者在大周。身份保密,却把复仇当作头等大事。”
——“良氏的族长,就是你啊。”
——“你用多久,能够把名单背下来?我等你背完,就烧掉。以后这些人,就只有你知道是谁。”
眼前似乎重新铺开那张写满名字的纸,无数个姓名在沈连翘心中缓缓凝聚,又一一闪过。
“陈棋、沈新雨、宗馥郁、苗凤花、云苏、孙庄、林盛梅、蔡无疾、叶万松……”
沈连翘喃喃自语,一面回忆他们的名字,一面回忆他们的身份、家人、住址。
三百多个名字,就这样在她心中闪现,清清楚楚,无一漏下。
在遍布姓名的思绪中,抽丝剥茧般,沈连翘找到一个名字。
韩凉。
“韩凉,原名良锦寒,锦安二年生,祖籍江州,后迁至洛阳铜驼街。大周宫中内卫,父亲良晖,死于宜阳驿站。堂妹良锦惜,迁居幽州。”
良锦惜,芙蓉。
铜驼街,那条街是孔佑祭祖回去的必经之路。
那条街,修了一栋房子。
沈连翘瞪大眼睛看着远处的邙山,汗毛倒竖心中惊慌,仿佛听到轰隆隆的雷声,从头顶滚过,仿佛看到熊熊大火,在京都燃烧。
太后杨桐陌今日一直很愉快。
早课诵经前,她打开从宫中带来的箱子,抚摸了一遍里面的锦衣华服。
金簪玉佩、东珠点翠、苏绣杭丝、凤冠翘头履。
多么可惜,只能沉睡在檀木箱中,暗无天日。
杨桐陌轻轻叹息,又掩下神情中的不安。
今日以后,她就能回到宫里了。先帝的孩子那么多,随便指一个年幼的皇子即位,有杨氏宗族的辅佐,她以后就是摄政太后。
其实有时候男人死了,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韩凉对先帝尽忠至此,却不知道在她心中,早就对先帝了无眷恋。
草草上完早课,吃了几样素食,因为口味问题,杖责婢女两人。做完这些,杨桐陌又一次觉得很无趣。
山上的日子,怎么有宫中热闹呢。
她索性坐在殿内,轻轻摇着团扇,听奴婢禀报山下的消息。
皇帝到达邙山了,皇帝祭祖献祥瑞了,皇帝准备下山了。
杨桐陌半阖着眼,轻轻点头。
这些都没什么稀奇的,他们也不会傻到在邙山动手。皇帝下山时会经过大梁使馆的亭子,亭子着火倒塌,皇帝大抵没事,但朝臣和卫尉军会护着皇帝迅速回京。
太常寺看重这次祭典,皇帝的出行路线都是规划好的。想必他们虽然匆忙,也不会走错路。
等刘琅到达京都,就能收到一份重礼。
正在这时,杨桐陌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焦糊味。
“哪里着火了吗?”她起身向后看,突然见一个奴婢匆匆忙忙跑来,跪地道:“娘娘,后殿走水了!”
“怎么走水了?”杨桐陌惊惶起身。
那奴婢安抚她道:“娘娘放心,奴婢们已经去灭火了。您到上风口去吧,免得被烟呛到。”
杨桐陌点着头向大门方向走去,万一火灭得不好,她可以离开寂照宫。
真是奇怪,怎么这里先着火了呢?
杨桐陌心中隐隐不安,她左右四顾,见一个婢女小跑着过来,跪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