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家兄妹走得早,但因为京城地大,赶到京郊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
远处的山林已经被阴影吞没,幽森冷清,但这座山下的驰道上却接二连三地有宝马香车辘辘而过,留下一地烟尘。到了山下已然能看到有兵丁把守,上山的路上更是处处火把,在晦暗的暮色中蜿蜒成一条火光的长龙,延伸到视线所不及的密林中。
晚风隐约送来游人的嬉笑吵闹声,还带着少许酒肉的香气。
一下了马车,年清沅倒还没说什么,反倒是年景珩不再嬉笑,神色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提出来把宴办在山顶上的,还是在夜里,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好。”
他有些后悔硬把清沅也带出来了
年清沅觉得还好,昔年她见多了京中各家开宴的豪奢奇巧,像重阳夜里在山上看烟火这种事,从前也不是没听说过。虽然确实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但是这等规模的宴会一般是几家权贵一同操办的,自然都提防过这些,这一路上把守的兵丁便是明证。
兄妹俩在两名婢女的指引下走了一段,很快就见到了前方已经布好的场景。
这山上原先便有几座亭台小楼,如今已是灯火通明。
仿佛嫌那些还不够容纳客人一般,外头的空地上另有许多枝繁叶茂的铜灯树和数丈高的落地大屏风。这种屏风少说也有上百座,以白绢为底,上有作画,曲折迂回地组成了长廊,连接了各处的小楼。若只是寻常的画,再妙在这夜色将临时也要大打折扣,但这些屏风上的画里却掺杂了不少磷粉、金粉、云英粉。即便是火光幽微的角落,也有细如毫毛的光芒照着。
年景珩起初还张望着,怕有不长眼的凑上来,后来见来的人不多,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人太少,想玩什么也提不起劲来。
他正这么想着,脚下一边往小楼方向过去,一抬头就见二楼阑干上有个熟人,正想叫一声,突然又想起旁边还有自家妹妹在。
年清沅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人,当下猜到了年景珩的顾忌笑道:“你既然遇到了熟人,不妨去跟人打声招呼。”
年景珩摇头:“那边都是一群纨绔子弟,你跟着去不好。”
他虽然跟那群人厮混,但也就是些酒肉朋友,知道那群家伙没个靠谱的。万一被他们看中了自己妹妹,那可就糟心了,更何况他心里已经有个人选了。
“谁说我要跟着去了,我想在这看看画。”
“可是……”
年清沅一脸好笑道:“我身边有自家的丫鬟跟着呢,你再看着周围,几乎走两步便是婢女,你难不成还怕我丢了。”
年景珩本来还想说什么,眼珠一转,突然又想到些什么,立即改口道:“那成,我等会就上二楼跟人说会话,你在这下面转,我也能看见你,不过你可千万别乱走,这山上危险得很。若是有人传话说我找你什么的,你也不要信。”他可听说了,京城中有些人家的闺秀坏得很呢。看年清沅应声下了,他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年景珩一走,年清沅当真沿着屏风长廊一边看着上头的画,一边缓步轻移着。
身后半夏嘟囔了句:“姑娘,这画有什么好看的。”
一旁的甘草悄悄拧了一把她的手。
年清沅虽说是看画,但心思其实不在这头上。
她直觉年景珩要搞什么名堂,但又确实察觉不出他有什么恶意,只能等着见招拆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