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十四岁的少女眼睛红红,明显是哭过,“我也不会再过来这里,不管是你还是弦一郎,我都不会再找你们玩了。”
“为什么呀?”七岁的小男孩不解地瞪大眼睛,“表姐,姑父不在了,你们不应该搬回幸村宅吗?奶奶她……”
“不回了!绝对不回了!”少女眼中的泪意又涌上来,“当初就说得好好的,不管我们家怎样都不会靠外婆家,说话不能不算数!”
“你骗人!”小男孩大声道,“你要是不想回肯定不会哭!你明明就很想见奶奶,想让姑姑回去,你……”
“我家的房子已经卖了!”少女更大声地打断小男孩的话,“我们家以后会搬到东京,我已经初中毕业了,以后会在东京念高中,以后,以后还会……呜、呜呜……”话说不完就已经克制不住在哽咽,以后还会怎样她自己都不知道。
“表姐……”小男孩看到少女脸上汹涌的泪水,看着她揪紧胸口痛得几乎扭曲的面容,脸上眼里满是不解,“你不是说要当世界第一的名厨的吗?就像我喜欢网球一样喜欢料理吗?你要……放弃了吗?为什么?”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放弃了就是放弃了!”带着哭腔的大吼,她粗暴地拒绝他的所有提问,“不许再打电话给我,不许再找我玩,我们断交了,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姐姐知道吗!断交了!”
“表姐,姐——你回来呀——!呜——!”
那是幸村精市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他的表姐,这个大他七岁总是变着法给他和真田做好吃的姐姐第一次对他发那么大脾气说那么狠心的话,之后丢下他直接跑开了,也是他儿时有记忆以来自己少有的哭得很厉害的一次。
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说到放弃料理时她脸上的表情,泪水横流都盖不住那溢出来的心痛和绝望,以前只觉得想起来会心慌气短,直到自己亲身体验一回差点也要被迫放弃网球时的滋味,才明白那种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是有多么深刻。
失去父亲的同时还放弃了梦想,表姐当时,是怎么挺过来的?
现在,还成为了很有名气受人追捧的画家,从继父的家中搬出来独居……
“当年说绝交就绝交,你就没什么交待吗?”
和式风格的客房里,幸村坐在窗口处的榻榻米上,捧着茶杯一脸微笑地看着矮桌对面的表姐。
“没有。”端着茶杯喝上一口,郁理木着脸回了一句,她是表姐他是表弟,当然可以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幸村叹了口气,除了开始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到露出了点不知所措外,他的表姐就变成这副盐油不进的防御状态。
“真过分啊,七年不见对自己可爱的表弟这么残酷,我温柔的表姐真是变了。”
郁理被他的话差点呛得一口茶都喷出来,忍不住露出嫌弃:“都这么大个人了,还以为是小时候能随便跟我撒娇呢?”
男大十八变,小时候确实很可爱朝气的精明小表弟,现在长成一副气质温和却很有气场的男神模样,但是一开口感觉又打回曾经的小鬼原形了。
“因为你是我表姐嘛。”幸村笑着耸耸肩,比起星宫家硬着骨气在最落魄时也不回娘家求助的姿态,幸村家可没真这么狠心,嘴上说着断绝关系,但还是有在关注。这次修学旅行会碰上完全是意外,但不代表见了面他不会认不出她来。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我们断交了。”郁理嘴硬,说话时眼睛看着别处,就跟当年一样。
“都七年了,还不能再建交吗?”看着还在拧巴着的表姐,表弟叹气,“我们两家的变化都这么大了,姑姑都姓了藤原,现在生活稳定幸福,还不够吗?”
“不够。”郁理回得冷梆梆。
两人再度陷入僵局。
星宫家和幸村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局面,还是要从郁理的母亲这一辈说起。幸村家的长辈只有祖母一人,老太太生有一子一女,长子持家,幺女自然很受疼爱,就是郁理的母亲,当时她还叫做幸村留美子的时候。
还是少女时期的幸村留美子性情温婉美貌大方,大和抚子式的美人在当年可谓爱慕者众。结果高中毕业不知怎么的却看上了郁理的父亲,什么身份背景都没有的一介孤儿星宫海司。
是的,从福利院走出来的一穷二白的孤儿。
也不知道当年穷小子是使出了什么追人手段,硬是在一堆条件优越的俊才里夺得了美人心。就像狗血剧里演的那样,被恋爱冲昏头脑的少女完全不顾家里的反对和穷小子结了婚,愿意跟他吃苦过日子,只为了嫁给爱情。
女方家自然气坏了,要知道幸村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但也算是小有资产,怎么可能舍得女儿嫁个穷汉,老太太放出经典台词“出了这个门就不认你这个女儿!”。结果是小两口硬气地愣是把日子给过了起来,郁理的父亲还蔫坏,有钱了故意在岳母家附近买了套房子,虽然不大,但足够一家三口生活,两家就一条街的距离,时不时一在岳母家门口溜上两圈,欠揍劲十足。
上一辈的这点小恩怨对下一代的影响说实话真心不大,至少幸村精市出生并且记事起,一直跟他姐玩得很好,对网球感兴趣之前没事都爱往星宫家窜门,两家的大人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全当默认。等学了网球因此认识了挚友真田弦一郎之后,他就拉着表姐去人家家里玩,每次去表姐都带上很多好吃的,导致很多时候跟他同岁的真田看到他姐比看到他还要高兴——这代表又有好吃的来了啊。
幸村觉得他的童年以后应该都是这样过了,他和真田一起朝着网球界进发努力,同样很有天赋的表姐会在料理界大放光彩。结果来自姑父的意外病逝将这一切全都打乱了,本来再过不久,奶奶就会松口彻底放下当年的心结让他们回幸村家,表姐再也不用总是站在门外给他们家送了吃的转身就走,他也可以直接拉人进来玩。
结果,却完全相反。
表姐家,散了。
姑姑卖了房子,一家人搬去了东京。
搬走的当天,他的表姐那么决绝地跟他道别,连带着她的梦想一同抛弃。
时至今日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现在,这个人也是一句也不肯跟他说。
“我去年生病了,得了很严重的病。”
他将茶杯放下,在沉默中说了这么一句,话音未落手就被人抓住。
“严重的病!?那你……”对面的人一脸的焦急和紧张,在反应过来什么后迅速恢复了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别开眼睛,“哦。”
幸村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表姐不问问我得了什么病吗?”
“已经治好了的病呗。”郁理脸上带着不爽,“你要真有什么大毛病,妈妈肯定会跟我讲的。毕竟你生的病很严重的话,我不去看你,妈妈也会看你的。”
“你别怪姑姑,是我让她不告诉你的。”一看表姐脸上的表情,幸村就知道她心里一定在埋怨姑姑为什么没和她说,“我得的是一种涉及到神经系统的少见病症,这个病症一度让我几乎拿不起球拍。”
眼看对面的人瞪大眼睛猛的回头看他,失了血色的嘴唇轻轻颤抖,幸村也是感同身受的心中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