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细看起来,气质却有些不同了,比起以前的清冷锐利,如今显得内敛许多。

大男孩的干净青涩与成熟男子的沉稳淡然微妙地在他身上结合起来,仿佛春风与暖阳都藏在了拂动的发梢与衣角之间,一如初见,又不似初见。

是梦吧?这些年,他做过的梦,看见过的幻觉,太多了。

这时林雪旷也下了楼前的台阶,一抬头便看见了谢闻渊,微风拂过额前的碎发,他似是怔了怔。

短短片刻,心绪流转,愤怒,痴迷,痛恨,想念,恐惧……谢闻渊薄唇无声地翕动几下,走到了林雪旷的面前,目光灼烈如尖锐的锋刃,片刻未从他脸上移开。

隔了会,谢闻渊缓缓伸出手去,吐出四个字:“好久不见。”

他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殊无笑意的弧度:“林雪旷。”

久吗?对于谢闻渊来说是分别四年,但对于他来说,这重逢未免来的太快了一些。

就在昨天重生之前,两人还在一个屋檐底下同居。他坐在窗前看风景,被谢闻渊硬是给抱到了床上。

谢闻渊蹲下来为他脱了鞋,他踹了对方的肩膀一脚,让他滚。

后来谢闻渊就滚了,他滚之后七星雷火印炸了,林雪旷就来了这。

不给他添堵,对得起他吗?

林雪旷顿了顿,随即露出了一脸纳闷之色,狐疑的目光从对方脸上扫过,这才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同谢闻渊握了握。

他仿佛以为对方刚才那句“好久不见”是认错了人,有点拘谨又客气地说道:“警官您好,我是林雪旷。您就是要找我了解情况的警察吧?刚才王老师都把情况跟我说了,您放心,我一定配合。”

谢闻渊:“……”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林雪旷有点诧异,将自己的手从谢闻渊掌中抽出来。

掌心空了,谢闻渊低头看了看,只听林雪旷询问刚才把他叫过来的老师:“王老师,这位是?”

见谢闻渊脸色古怪,王老师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知道面前这位年轻的警官来头很大,不好得罪,说道:“小林,这位是谢闻渊,上面派下来协助调查的专家,你要好好配合人家的工作。”

当然,好歹认识了八/九年,睡也睡过了,打也打过了,就算这家伙死后被人从坟里刨出来,鞭了尸,烧成灰,林雪旷都不可能认不出来他。

他顺着老师的话,由“惊疑”到“恍然大悟”,态度也从疏远的客气变成了客套的热情,充分把控了表演的层次感。

林雪旷道:“谢闻渊……哦,我想起来了,这不是老同学么!这几年你可变样了,我乍一看都没认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上一世就是这样,林雪旷一向最知道怎么戳谢闻渊的心。

谢闻渊没再作声,此时太阳渐高,蓝天澄净的像一面镜子,金色光芒无遮无拦地落下来,将他被帽檐挡住的脸映出一片阴影,只映的那神情莫测难辨。

过了片刻,谢闻渊才笑了一声,慢慢道:“原来是不认识了啊。”

林雪旷垂眼就能看见谢闻渊攥的青白的手骨,知道对方已是怒极,他却并不解释,唇角微微挑起,面带笑意打量着对方的神情。

两厢默然之中,谢闻渊胸膛狠狠起伏一下,而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在场的其他人都是满头雾水,又几个人跟上去询问劝说,谢闻渊却谁也没理,大步远去。

后来,二十七岁的谢闻渊已经在林雪旷无数次的冷嘲热讽之下变得刀枪不入,这点小事根本就气不动他。

现在这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还会轻易地受伤。

很久没看见他怒形于色的样子,林雪旷突然一阵身心舒畅。

他笑了笑,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林雪旷作为发现尸体的报案人和祁彦志的同学,需要接受警方的盘问。

他没去异控局,因为这种灵异案件的调查流程也跟普通案件不一样,调查人员需要留在学校里监测风水,控制怨气,寻找祁彦志的魂魄,因此学校调拨了几间教研室,给他们作为临时办公室和审讯室使用。

林雪旷就被带往了其中一间,警察很客气地倒了杯水,让他稍等就出去了,留林雪旷一个人在里面坐了会,谢闻渊推门而入。

他进门的时候带进来一股寒气,身上还有淡淡的烟味,大概是抽了烟后为了散去味道,又在外面转悠了几圈才进来的。

林雪旷不知道谢闻渊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反正高中时他肯定还不会,上一世也是这样,自己离开四年,两人重逢之后,他已经变成个老手了。

看着这个人,脑海中的点滴回忆,不知不觉,已纷涌而上。

十八岁,高考前那一天的晚上,他们坐在学校的单杠上喝啤酒。

易拉罐在少年手中碰到一起时溅出微醺的泡沫,他说:“祝你前程似锦。”谢闻渊说:“希望能考上同一所大学。”

他没参加高考,第二天就出国了。

二十二岁,重新回到这座城市的第三个月,他站在路边等红绿灯,一转身,四年不见的人眼底带着血丝站在人群的另一头,跑到他面前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咆哮。

“你滚哪去了不和我说一声,回来都不告诉我?”

然后谢闻渊又紧紧抱了抱他,说:“好兄弟,欢迎回来。”

二十三岁,谢闻渊在超度一只千年怨灵的过程中受伤,高烧不退,他听到对方在呓语中喃喃叫了自己的名字。

于是林雪旷上去握住他的手,说:“放心,我在。”

二十四岁,两人一起在暴雨中越过悬崖和山峰,总算脱离险境的那一刻对视大笑,狼狈却又热血沸腾。

二十六岁,他被迫留在谢闻渊身边,两人同床异梦,彼此间愈是亲密,愈是痛苦,愈是缠绵,愈是厌倦。

一味推卸责任未免有失风范,其实两人最后弄到那样的境地,也不能只单方面责怪谢闻渊。

林雪旷自己心里也明白,经历过那四年的生活之后,他也早就成为了人群中的一个异类,或许本就不应该去试图跟任何人在一起,妄想过正常人过的日子。

这段感情最错误的就是开端,根本不去开始,也就不会在后来弄得满地狼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