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段长长的回廊,宋温卿终于沉声开口:“阿虞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而亡,父亲因此记恨阿虞,三岁之前从未见过她,遑论给她一个拥抱、一个笑脸,后来我求了许久,父亲终于见了她一面。”
这算是极私密的家宅之事了,楚平遥自然不清楚,只知道宋虞是宋温卿养大的,她的父亲确实不疼爱她。
于是忍不住问:“然后呢?”ban
“然后?”宋温卿冷笑一声,“然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差点打了阿虞,我拦住了,最后那一巴掌落在了我身上。”
楚平遥倒吸一口凉气,世人常常颂扬宋父对方氏用情至深,没想到他对唯一的女儿居然……
宋温卿继续道:“她的出生带来的死亡,并不是她的错,可惜父亲直到最后一刻也不明白,临死前还在诅咒她。”
楚平遥沉默了。
“阿虞从未享受过父爱与母爱,她只有我,我会永远护着她……不管我与她是否是兄妹。”
楚平遥忽然出声:“老侯爷是不是对你很好?”
宋温卿颔首。
“宋虞居然没有因此怨恨你,真是奇了。”楚平遥吃完了最后一颗葡萄,啧啧感叹。
宋温卿愣了下,是啊,阿虞为何不讨厌他呢,甚至对父亲也从未有过一句斥责。
他恍然想起昨晚。
哪怕哭的再凶,她也没有说父亲一句不是,只会怪自己。
今日与梁王说话,想来也是因为昨晚,毕竟李殷的母妃静妃也是难产而亡的,但是皇上却对李殷呵护有加。
命运相同,境遇却不同,所以惺惺相惜。
想通所有的细枝末节,宋温卿茅塞顿开。
他边疾步往府外走去边道:“我先回府了。”
楚平遥扬声道:“诶,一会儿还要和太子一同用晚膳呢!”
“下次吧!”
他的声音遥遥传来,楚平遥骂了声娘。
以前妹妹比兄弟重要就算了,怎么不是妹妹了还是比兄弟重要!
宋温卿回到景徽侯府,沉声问:“阿虞在哪儿?”
岁寒恭敬回道:“姑娘在松鹤堂陪老夫人用膳。”
他看了眼天色,让岁寒去松鹤堂守着,等宋虞出来,让她来书房。
今日不忙,手上的伤也快好了,他便又坐在桌前,选了木头后开始细细雕刻。
没想到左等右等,等到月上中天,始终不见人过来。
他站起身,正要亲自去松鹤堂,外面传来岁寒的声音:“姑娘当心。”
他又稳稳地坐了回去,静静地看着宋虞将食盒放在几案上,一连摆了六个盘子。
“哥哥还没用膳吧?”宋虞笑盈盈道,“我陪祖母吃了半个肚子,又留了半个肚子陪哥哥吃,哥哥,我好不好?”
说是这样说,她心里又心虚。
晾了哥哥这么久,她愈发不敢过来,后来还是想起他可能还未用膳才来的。
她轻轻哼了一声,哥哥肯定知道她舍不得让他饿肚子才出此下策逼她过来!
“哼什么?”他走上前,与她对视,“不情愿过来?”
明知故问,宋虞噘嘴不理他。
宋温卿上前,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淡定地坐在她对面。
宋虞也故作镇定地拿起筷子。
用膳时,只听得碗筷碰撞的声音,谁都没说话。
待用了膳,宋温卿这才轻声问:“阿虞,从小到大,你有没有怨恨过我?”
她微微抬眼,疑惑地望着他。
宋温卿沉吟片刻,将傍晚与楚平遥的对话告诉她,心中揪得紧紧的。
谁知宋虞听完也只是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歪头问:“哥哥有什么错?”
他微怔。
面前的小姑娘目光澄澈,一字一顿道:“哥哥一直保护我、疼惜我,我为何要怨恨你?”
须臾,她又叹道:“我的心事确实是与父亲有关的,哥哥已经猜出来了吧?”
不等他答,她盯着面前的残羹冷炙继续道:“天底下的父亲是不一样的,我羡慕梁王有一个通情达理的父亲,纵使静妃难产而亡,也从未将过错推到梁王身上,反而对他千倍万倍的好。”
虽然后来皇上和梁王之间发生了何事她不知情,但是十二年倾注的父爱,早已足够。
毕竟,她一刻也未得到过。
“所以你便将心事告知于他?”宋温卿叹了口气,“真是个傻姑娘。他向来没良心,你与他说了,除了徒增烦恼之外并无任何好处。”
宋虞抿了下唇,乖乖认错:“以后我再也不会和不相干的人说这些了。”
她声音甜软,宋温卿极为受用,忍下一丝笑意,他又问:“以后和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