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既然不准备再往那边去,这头便也不必慌慌张张的了。还是好生安慰她的丫头最重要。

这边的临华殿随着主人偃旗息鼓慢慢重新运转起来,相距甚远的清平宫却终于像收到了战备解除的消息,幽魂般站在暗岗的不起眼侍人,正接递被沉默的统事嬷嬷带回倒座房。

侍书女官一直等在外殿,此时毫不意外地接过一只小宫女递来的点翠耳坠子,轻轻颔首,把那不值钱的首饰抿到了衣袖中。

“姐姐不进殿把话报上去吗?”那小宫女是有报信任务的,此时看见秦女官不动,壮起胆子问道。

秦抒瞥了小丫头一眼,轻声调侃,“怎么,你想随我进去回话,求个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机会不成?”

黎南洲手下的人少有像秦女官这样还能开两句玩笑的。那小宫女全无一点羞赧愉悦,几乎立刻被吓得够呛:“姐姐恕罪,姐姐恕罪!是奴婢多嘴了。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侍书女官看她这样诚惶诚恐的形状,刚刚收到耳坠子时心头的两分轻松倏而消散了,面上那点笑意转瞬间无影无踪——

这宫内宫外,江湖庙堂,世人总难有半分自在轻快的余裕,好似一点温和的快乐都暗藏着噬人的恶毒动机,需要人风吹草动地活着、心惊胆战地提防。

秦抒从不苛待手下宫人们,却也无意干涉其他人盘剥压榨更软弱的羔羊,毕竟他们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主子,也从来都只是无声地坐视着脚下的奴才活在高压的恐惧中,只要他们能提供忠诚驯服就够了。

而也许刻入骨髓的恐惧确实比敬慕爱戴更让人不敢背叛吧。秦抒有时候会这么想。

——我不进去,是因为只有我们在担心这个麻烦。陛下并不关心这条口信。陛下不在意太后会不会冒然到来,也不在意那人能不能做到。

秦抒吞下了这些话,只说:“我不进去报信,是因为祥瑞这会儿在里面,陛下正在看祥瑞用晚膳呢。”

祥瑞——侍书女官看到那小丫头的眼睛“叮”的亮了。

小宫女还是不敢说话,但是她难得有点楞地抬起头,一点点孩子般的神情正在她稚嫩的面庞悄然放光。

“怎么,你见过祥瑞吗?”秦抒看她这样,不禁问道。一丝笑意不知不觉在这位女官嘴角复苏了。

“奴婢见过。”小宫女只犹豫了一下,就又轻又快地开了口:

“就是八天前的事情,那天奴婢被……奴婢不小心受了伤,在正修葺的灵犀园西边没人的地方独自坐着,”她声音微微发抖,却难掩一种毛蓬蓬的兴奋,好像在恐惧中依然被一簇簇跳动的小火光撑着、催着她难掩炫耀的快速讲述:

“祥瑞不知怎么的在附近玩耍,正在扑一只漂亮的大蝴蝶呢!奴婢没看到它,它也没看到奴婢……于是——”于是她正埋在膝上流泪的时候,“祥瑞跑动着撞到了奴婢腿上。”

那种——被柔软的小猫崽碰到身上的感觉,就好像是小宫女的心被春天的嫩柳芽悄悄撩动了。

而发现彼此后,祥瑞也并没有跑开。那天下午小宫女独自伤心的角落没有第二个人,云棠抬头看到这傻丫头满脸泪水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手轻脚地跳到了她腿上。

小宫女愣住了。

小宫女不哭了。

她她她她……

对!她抱到了小祥瑞,她摸到了祥瑞的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