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到巨大的变故陡然降临,本来受到庇护的黎南洲要保全仅剩的母系族人、保全自己。他才不得不修成如今的脾性。
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云棠从来到这个世上睁开眼睛,见到的便已是黎南洲如今的样子。他并不觉得皇帝现在这样有一丁点不好。
只是偶尔,在某些百无聊赖的时刻,云棠总能意识到皇帝活得太固步自封,甚至在他出现以前,这个人就像没在这世界上真正生活过一样,跟所有人都缺乏正向的感情联系。
这让云棠心里不太舒服。特别是他在浴殿落水的那晚,宫侍俱都围着他转,却无人敢于主动关怀狼狈的皇帝——分明清平殿的宫侍并不是不会表达关心。猫崽心中的异样在那个时刻达到了顶峰,只是他当时的心思更多用在关注皇帝的身体。但从那以后,云棠确实开始对黎南洲过去的模样生出强烈的好奇。
眼前这个小孩除了一张脸,其实性情跟阮英环口中的幼年黎南洲并不相似。可只是一张脸便足以叫云棠生出天然的好感,况这孩子还瘦瘦小小、口齿不清,似乎过得并不如意。
云棠不大想把这么个孩子再送回到他自己家里。
但云棠相信今日这一番后,小家伙的境遇必然与从前是天壤之别,黎南洲肯定也会有他自己的安排,必不会叫黎峻之受过去那种委屈。而真把孩子太长时间留在巡城的龙辇上也过于惹眼,对这样一个幼儿来说或许并不是好事情。
又不是说猫崽就愿意随随便便带一个孩子回去自己养——再有好感,他对黎南洲本人都没有那份耐心。
况且黎南洲这个正主此刻就正活生生地坐在他身后冒黑气,小猫大人再怎么移情也是有限。归根结底,他对这小孩的好感也是源自于某个不招人待见的蠢瓜——云棠这样往后仰头去看,皇帝在他眼底就是个有点滑稽的倒影。
盯着幼年人类看久了,此刻再将注意力投回到皇帝身上,冷不丁还有点不适应。
黎南洲趁着小毛球傻乎乎地仰着脑袋看他,已经乘胜追击将猫整个托远了抱回怀里:
“车架在此处修整片刻,前面马上就要进入文鸢路了。百姓俱已等了很久,待会巡城队列经过时必然会高声呼喝,就如山呼海啸一般——”这句云棠先前就听黎南洲磨叨过:“这么大的声响恐怕会震得你不舒服,朕等下还能抱着你。但人家这孩子都打瞌睡了,万一冷不丁叫吓一跳可不太行。”
皇帝细心周到,听上去非常为这小孩考虑:“咱们这就赶紧叫老童亲自把孩子送回去。好吗?”
他这番话说得都有道理。甚至还没等云棠真正将此番说辞过脑,掌笔太监已经上前把小儿也托抱起来了,似乎立刻就要转身带孩子出去。
老宦侍倒并没从皇帝陛下的话音中觉察出什么异样——介意一个小孩子也太莫名其妙了不是?他此时还有几分高兴,老宦侍用那种每次发现云棠有了喜欢的新玩具时由衷心满意足的语气:
“咱们祥瑞喜欢这孩子,往后也可常常使纸青领他进宫陪伴祥瑞,既能警醒伯府,又能叫咱们祥瑞开心。”童太监低头看看打瞌睡的小孩,也难得生出了几分真心真意的怜惜。
毕竟跟陛下的母族有关,生母又是那样的遭遇,恐怕陛下也比自己先前以为的更看重这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