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说老童不盼着黎南洲点好。
只是童掌笔此人受到先帝和柳妃的影响很深,打心底认为人除了真正的爱人,同其他任何人的亲密关系都是一种可悲的勉强。
而皇帝从小是见过他生父生母如何相爱的,又是怎样在阮氏逼迫下一前一后迈向死亡。
柳妃的死几乎把先皇整个人都摧垮了,要不是放不下心爱的儿子,黎靖轲不可能又病体支离地撑了五年,却耗尽心血也没能把在屈辱境况下得来的小儿子带走。
就因为阮国公的强势和野望,其实不仅仅是先皇和柳妃,便是阮太后和不得生父承认的黎南越又何其悲哀。
也正因为亲眼见过,以当今骨子里承继他父母而来的倔强和忠贞,黎南洲在这种事情上绝不可能将就。
可黎南洲又是看上去就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亲密爱人的样子,又不是没有相貌美丽性格可爱的男男女女在他面前出现过,然皇帝从来无动于衷。这些年的事实也完全印证了老童的想法——
一直到现在,云棠出现了。
要是皇帝喜欢上的是别的什么人,可能童太监都只会感觉到由衷的欣慰。毕竟黎南洲的状态看上去简直是在逐年变得更冷漠危险,好像真的在渐渐丧失人性,就连在宫城中风评一向可怕的老宦侍也偶尔为此感到惧怖。
但明明掌笔太监也就跟祥瑞相处了几个月的时间,他却开始对云棠有种微妙的偏心了。
具体的理由其实也很难描述清楚,不单单是因为毛球美丽可爱、天真娇气——很复杂,反正老童就是觉得祥瑞怎么看怎么好。
也就因着这一分偏心,老宦侍便无法单纯觉得皇帝和祥瑞之间生出情愫是件好事了。若是两人有朝一日真如当年的先帝和柳妃一般情浓——那陛下身上悬而未决的隐忧,会不会又带来重复的悲剧呢?
童太监眼睁睁看着皇帝又是一吻落在小祥瑞肩头,然后才放开云棠,缓步到屏风后脱去外面的礼袍,换成常服。
而小祥瑞转头看着陛下的背影,立刻就一把扔了抓在手里玩的调羹,一跳便离开靠背椅,朝皇帝的方向跌跌撞撞追过去了。
云棠光脚踩在寝阁的地毯上,根本没发出一点响动,但紧接着黎南洲就像背后长眼睛一样反手把人揽住,先是背着人上下晃晃,又动作轻柔地将祥瑞拉到怀中。
老宦侍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就暗叹一口气,还是转身到外面亲自去吩咐皇帝的午膳了。
云棠黏在皇帝身上,看着老太监远去的背影,一直到掌笔太监消失在内殿的转角,他才仰起头来问道:
“黎南洲,老童是怎么了?”
皇帝有几分惊诧于这小宝贝的敏锐,而他也隐约猜到了老童的心事。但是他并不打算跟云棠说些什么。他只是低头告诉这小祖宗:
“他就是在担心一件还没解决的事,”黎南洲珍惜地揽着怀里人的肩膀,话中暗藏笃定:
“但其实那件事也不算太要紧,乖乖。朕一定会把它尽快解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