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峻之今天一共也就说了几个结构简单的词句,证明自己没有在前些天的病中烧成哑巴。
然而在云棠领着好不容易裹上厚外套的粘人精迈出寝阁的时刻,他脚边这个一直沉默着的小孩子居然发出声音了,而那甚至是一句问话:
“如果我很乖呢,也不行吗?”黎峻之闷声闷气地问道。
可为了照顾小短腿而特意走得很慢的小猫大人一开始把目光都落于窗外阴沉的天色,他并没意识到这横空飞来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又是由谁发出的。
而在黎峻之说完那句话后,宫室中除了微小的脚步声便是一片宁静,没有一个人肯去接茬小少爷的乞怜,这个小孩子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动静,重新变得沉默。
几乎在他们都快走出外间阁门的时候,云棠从宫室墙壁收回了自己被挡住的目光、也收回满腹私藏心底没有跟任何人透露的心思与猜疑、想法跟计划——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小猫大人先是稍微有点懵地轻笑了一声。
他摇了摇手里拉着的那只小爪子:“小笨蛋,你刚才说了什么?”云棠神情很轻松地随口一问。
被牵着手的小孩子这时抬起头来,有一种很难言述的悲伤怯懦和激烈阴戾的渴望同时在这个弱小年幼的小少爷还很懵懂无知的眼眸中闪动了一下。
其实黎峻之自己也并不明白他当下这种急于抓住什么的情绪和需求源于哪里、又该如何表达,枯涸的教育经历和贫瘠的人文关怀让他的精神世界过于苍白困乏,就算有这半年来越来越失秩序的速成补习,接踵而来的环境变故还是让这个在生命最重要的前三年里过得太特殊的孩子学不会正常的思考和表达。
简而言之,这孩子实在太缺少来自成人的呵护、教导、关怀和爱意。可很显然黎南洲把这个有母系血缘的小孩接进来也不是为了爱他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能把这小东西交给卫今扶或者柳纸青倒对他的成长更好些。
但是在见到云棠后,黎峻之大概也不想要别人了。这小孩子已经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些出于内心的、来自年长者的温柔关怀。
尽管那可能只是小猫大人出于外表的移情和遗留自另一个时空的对待幼儿的价值观所赋予的——可这足以让一个连想害死自己的乳母都舍不得的幼崽再次鼓起勇气:
“如果我很乖,也不行吗?”已经快要走到腾出来的厢房门口时,黎峻之想起来更久远的时候、他的奶妈总是在念叨的句子:“我会很听话。我保证,我会很听你的话。”
小猫大人的脚步慢慢顿住了。
云棠站在这间跟自己平日起居的寝阁同样温暖的厢房内,由着宫侍上前把自己披着的薄裘脱下,他好像是感到意外地偏了偏头,可他的目光却完全落在脚边的小豆丁脸上——
事实上,从黎峻之今日进宫一直到现在,云棠的心思是第一次完全投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