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你是不是在生气,云棠?你在气朕隐瞒你中毒之事,对吗?”皇帝试探地猜测。
他在这几日焦急守候的时候当然不是没想过等这小祖宗醒了自己应该怎么检讨自我。
不过在某些问题上,男人再怎样准备也会在真正面临的时刻感到紧张忐忑:
“朕跟你道歉,乖乖。是朕不好,是朕错了。”黎南洲一边低下头去看怀里那张终于肯转过来瞧自己的小脸,一边讨好地不停低头去吻云棠柔软的头发:“朕不应该自作主张,对吗?乖乖。朕错了。朕以后再也不会这样瞒着你了,好吗?”
皇帝以最真诚的态度用最诚恳的表情不带一丝停顿地连声说。
而或许是黎南洲的话语中准确切中了某几个关键词,也可能是他这一串剖白时间更长、让醒来渐久的小猫大人神智更加复苏了,懵懵登登的云棠微张着嘴听完了男人这可信度不知道有多少但态度绝对良好的保证,终于慢慢意识到一点在自己昏睡前后的来龙去脉和此时到底是怎样的情景了。
他想起来自己在这个时空的多日不安和那场晕头转向的调查追踪,也想起自己藏在幽宫的房梁上时都听到了什么:中毒、诅咒、命不久矣——
这些直击在云棠痛点上的要素瞬间重跃上小猫大人的脑海,一时间竟压过了那些宛如荆棘索般的前世回忆,让此时本来就受不得刺激的云棠霎时间便感到邪火中烧,一股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暂时强撑起他本来久睡无力的身体,云棠猛地坐起来,那些他半知半解的前因后果开始像烈火一般在他眼底烧着:
“黎南洲!”云棠一头黑发披散,脸色惨白,纤长分明的睫毛还洇湿着,在他挣起来后、他身上的被子就滑到了肩下。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又熟悉又陌生的脸——似乎不久之前刚刚在无垠的黑暗中确认永别了,可眼前这别无二致的眼神分明又是他已经失去了的那一个——说不出的恨和不需要说的爱都在云棠喉口堵着,他的身体虚弱地喘息起伏,万千种感情、万千种委屈让所有眼泪还没有流下来就都在他眼底被烧化。
此时的云棠只是叫了这个名字,就没办法再说出一句话。于是他抬起手、在黎南洲脸上重重地扇了一下。
只是过分羸弱的力道和还没有完全苏醒的筋骨让这个想象中劈头盖脸、恨海情天的耳光充满了一种调情般柔和的软弱。
要不是因为怀里人面无表情的小脸、努力挺立的脊背和怒火叠映的眼神,黎南洲甚至完全能享受地把这当作抚摸——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不敢露出一丁点笑模样,并立刻伺机覆盖住小祖宗的手背、主动带着现在可怜巴巴、连打人都打不痛的小东西再次给自己以痛击——这是黎南洲前二十几年都不曾有过的人生经验。要他来说——要任何人来说,现在的样子都显得他挺没皮没脸的。可诡异的是:对着心头肉讨饶的感觉居然还不错。
除了皇帝需要克制自己不顺道在那雪白的手指尖叼上一口外,此时的小祖宗虽然是发脾气的样子,却比方才那种混沌虚弱的状态叫黎南洲放心得多。
不过黎南洲虽然不觉得当下的情态有什么,甚至他有意去引导怀里人发泄一番心里积压的那些摧伤脏腑的激烈情绪,可很显然小猫大人并不是这么想的。
那些皇帝完全一无所知的记忆此时此刻就难以忽视地悬在那里,前世今生相似的情境——同样的隐瞒、同样的危机和总是会突然发生的离别正使得一种绝望的憎怒在云棠骨血间全面爆发。
他紧紧地盯着黎南洲,盯着这个永远的「保护者」、永远自以为是地决定一切并根本想不到云棠在那之后都要经受什么的男人——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这么讨厌他。
云棠当然仍然喜欢这个人。
但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实在已到了姐姐了。
云棠收回自己被握着的手,单薄的胸膛快速而剧烈地起伏着,然后他以一种让黎南洲都感到惊讶的力道猛地将包裹住自己的怀抱推开了。
这根本就不是久病的人会有的力气和动作——而这个令皇帝猝不及防的举动也完全耗光了云棠的体力。下一刻,他几乎没有章法地从榻上胡乱跌了下去。
可他手脚激烈的动作却让很快就反应过来的男人没法第一时间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