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姜烟叫他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道:“那我告诉你,昨夜二爷只有零星几句咳嗽,上半夜不多,下半夜也不多。”

身边睡着个病人,姜烟的睡眠浅,几次咳嗽他都醒了过来。

也就天色有些麻麻的那会儿才睡着,醒来周宏就发了热。

他不过随便一诈,就把这小厮诈了出来,什么一直守在外边,恐怕屋里烛火一熄,人就跑去被窝里了。

他的话一出口,小厮全身僵硬,把头低了下去。

姜烟也不管他,对其他人道:“你们几个去打水烧水,再拿点烈酒来。”

剩下的下人丫鬟都明白了,昨夜守夜的那个人被抓了个正着,一时都不敢敷衍,连忙领了命去做事,很快,就把烧好的热水和烈酒拿上来。

姜烟先用帕子给周宏擦了擦身上把衣服都浸湿的汗,给他换身干的衣服,再用烈酒擦他的额头脖子腋下足底。

突然,外边传来脚步声,姜烟还以为是大夫来了,拿着沾酒的帕子直起腰。

没想到竟然是周大夫人,行色匆匆地快步走进来,扑到床前抱着周宏就开始哭:“我苦命的儿!”

“老天爷你怎么这么不长眼,不来收我这老婆子偏偏要收我的宏儿,这叫我怎么活啊。”

刚搭在周宏额头上的帕子被她这一动就落在床上,姜烟把帕子捡起来,“夫人……”

他刚要说话,周大夫人一手抱着周宏一手指着他鼻子:“都是你这狐狸精,自从你进了家门,宏儿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你给我滚!滚出去!”

她带来的婆子丫鬟四五个,周宏院里的下人丫鬟七八个,那些刚被姜烟训了的也站在屋里,一个个表面上眼睛不眨心不跳,其实都在看着姜烟。

姜烟把手里刚捡起来的帕子递给杏儿,望着周大夫人:“夫人是长辈,我是晚辈,按理来说应该尊着您的意思,立即从屋里滚出去。可为着二爷好,我还是不得不说。”

“您是为了更好地照顾二爷才叫信得过的人来伺候,可这些人呢,二爷睡他们睡,二爷吃他们吃,连二爷什么时候发的高热都不知道,叫去喊个大夫现在都没到。”

姜烟声音不小,把周大夫人的哭声都压了下去。

说完也不管这些人是什么表情,带着杏儿转身就走。

刚走出正屋的门,里面又传出哭声,哭她的儿怎么在年边就生了病,哭他连年都过不了,可怜。

姜烟回到空荡荡的偏房,问杏儿:“你觉着,夫人是真爱二爷?”

杏儿缩了缩脖子:“奴婢不知道。”

那可是主子,妄议主子是要被罚的。

姜烟坐在留下来的椅子上:“算了,我也是多管闲事了。”

反正他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姜烟什么都能欠,最不想欠的就是两样东西,一是钱,二是人情。

他就想潇潇洒洒地过自己的日子,谁也不能绊着他,谁也不能拘束着他。

望着打开的门外湿冷的地砖,姜烟想了想几个月后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临安城是不能待的,但也不能去太偏远的地方,最好和临安城差不多一样繁华,然后找个门路做点小生意,再买个院子。

姜烟慢慢琢磨着,又过去一会儿,那守夜的丫鬟才带着大夫进了正屋,再一会儿,周慎的身影从影壁那儿出来,大步往正屋去。

姜烟看到他的第一眼还没反应过来,等披风都被风卷起,隐隐吹拂出周慎有力的腿部线条,姜烟才猛地从日后生活的畅想里回过神。

周大夫人和周慎出了名的不对付,这两个人撞在一块儿,每次都是一场大战。

周慎注意到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也没在意,微微弯腰从下人捞起的夹棉门帘进去。

屋里的人看到他,急忙蹲身行礼,“大爷。”

周慎微微连肩上披风都没解,直直地走到周宏床前,问大夫:“如何?”

大夫道:“天气冷,二爷身子里的寒气被激起来,先喝几副药看看。”

周宏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风寒发热是家常便饭,大夫说喝几副药看看,也就是说和以往没区别。

好不了,死不了。

周慎道:“我那儿有刚得几棵年份不短的老山参,待会儿送过来你瞧瞧,能不能用。”

“老山参,怕不是用萝卜充数的,”周慎的话音刚落,抱着周宏的周大夫人就阴阳怪气地道,“要不是因着你,宏儿会缠绵病榻这么多年,如今你倒来装什么兄友弟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