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正值他追踪了刘旻许久的下落再次失去线索,心情十分糟糕,正好遇上一座废墟城,就进城乱杀发泄了一通。
行至一处小巷,意外看到了一个被变种包围躲藏在两面窄墙之间的女孩儿,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可能单纯觉得那些变种碍眼,于是他间接救了那个女孩。
从此之后就被她给黏上了。
他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为了让她知难而退,他刻意走那些不好走的山路,而看起来明明很娇气的女孩不仅咬牙坚持下来,还越跟越紧,铁了心要跟着他。
他身有血仇,更没有精力和心情去带着一个娇气又娇弱的女孩。
他把她带到一座城里,看着她躲进变种巢穴的入口,没有提醒她,直到她被变种袭击,差点丧命的时候才将她救下,给她指了方向,冷言冷语赶她走。
小姑娘没受过什么委屈,被他一指责,转身跑了。
他只身入巢穴,一路麻木地砍杀。
他想,这次她一定不会回来了。
身后那个叽叽喳喳让他头疼的小尾巴不见了,忽然之间竟觉得安静得有些不适应。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女孩跟在他后面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的场景,即使脚磨到出血,饿得脸色发白,累到气喘吁吁也不敢停下一步,就怕把他跟丢了。
想到她在夜晚寂静时,明明害怕得要死却故作镇定地坐在他身旁自言自语,还说是怕他觉得孤独。
想到她因为冷缩成小小一团睡觉,夜里迷迷糊糊朝他的位置挪动。
继而想到她离开的路上遇到变种被杀害鲜血淋漓躺在血泊里的样子。
就像是魔怔了一样,他冲出变种的巢穴,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追去。
直到看到蹲在路上哭泣的她才停下。
他在她身后安静地守了半个小时,女孩突然转身,朝着这边奔来。
他下意识躲起来,看着女孩奔跑的方向,默默地提前回到了居住的山洞。
傻姑娘在山洞外被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敢靠近,一只变异兔出现在她身后,她被吓得惊叫出声,喊的是他的名字。
他杀了兔子,将兔肉烤熟,留下一些,离开山洞,等到她睡熟之后才回去。
第二天,女孩就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模样,还和以前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关山险途,风雨兼程,都毫不退缩。
他有时候无法理解,她那么小的身体里到底藏着怎样的力量,才能忍受这些有时候连他都觉得枯燥无味的生活。
明明小小的一只,却有用不完的力量。
她的存在,让原本一心只想着报仇的他,心里多有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念想。
灰头土脸的她,咬牙切齿的她,碎碎念念的她,泫然欲泣的她……在他受伤的时候捧着他的手吹气,像哄小孩一样说“吹吹就不疼”的她,还有她那让人一言难尽的包扎技术和厨艺都充满了鲜活的色彩,将他枯燥无味死水一样黑白的世界染成五彩斑斓的颜色。
她像风一样,无声无息地侵入,吹过孤寂的原野,敲碎了冻结的冰湖。
他开始邪恶地想拖着她和他一起入深渊,入永夜之城,让她住在他寸草不生的荒原里,永远不能逃离。
可是看着色彩分明的她和死气沉沉的自己,他又不舍得让她陪着自己堕落下去。
邵景是他在鼓楼认识的,姑且能算是朋友吧,反正无论他否认多少回,那厮还是会这么对外自称是他朋友。
那时候他被刘旻带走,鼓楼大乱,邵景出任务时受了重伤,毁了容,跟随他的队友也一个个离他而去,支离破碎的基地,尸位素餐的上位者,曾经他想守护的家园早就不是曾经的模样。
伤好之后,他离开了鼓楼,性格也变了很多,改名换姓,重新开始,自己找了一座小城,又收了一些兄弟,当起了基地首领,没想到后面越做越大,收留了许多流民,竟然也把基地经营得有模有样。
洛野途径过几次他的基地,在那里补给,邵景劝他不要再找刘旻了,他应该为自己活一回,韦豪他们若是知道,也不希望他这样。
洛野没听,还把他揍了一顿。
下定决心的那天,他找了辆车,带着女孩去了邵景的基地,女孩以为他要在这里住下,为此还很高兴。
他没有说话,看到她如此开心,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应该是对的。
他不该那么自私地把她带在身边,她这样鲜活的人,就该生活在基地里,而不是陪他漫无目的地流浪。
他让邵景帮他照顾好女孩,在他离开之后尽量瞒着,如果她要找就阻止她,邵景起初不同意。
邵景看得出来他对女孩感情不一般,也许她会是他的救赎,会改变他也说不定。
他把洛野当兄弟,自然是希望他过得好,不再那么孤独只知道报仇,但是这同时也意味着,那个女孩会吃很多的苦。
最后私心和道德感之间,他随着把选择权交给女孩,在女孩发现洛野不见并找到他询问的时候,他如实回答了。
女孩不顾阻拦,一定要追出去,按照洛野离开的时间算,她现在追肯定是追不上的,但邵景知道,洛野一定还没有离开。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家伙一直躲在基地附近,在女孩追出来后一路跟着她。
看着人家跌跌撞撞地追着他,他竟然还笑了。
邵景当时就在他旁边,见了都想给他一拳,这逼真的太狗了。
最后,女孩追到体力透支跌倒了,哭得昏天黑地,他才叹了口气,走出去将人扶起来。
邵景远远看着雨幕中拥抱的二人,突然觉得眼热。
曾经他是九区战斗组的队长,一直觉得为人民付出是他们的责任,所以从来不觉得洛野的付出有什么不对。
直到后来,他才懂得洛野当时活得有多累。
在鼓楼的时候,因为他是第一强者,所以所有危险的任务都是他冲在最前面,是为了基地而活,到最后得到的也不过是上位者一句不轻不重的诛杀令。
之后他又被刘旻背刺一刀,兄弟为他而死,现在又带着仇恨活着,满世界在找刘旻,早已没有生存的欲望,只是仇恨支撑着的行尸走肉。
还好,现在有一个姑娘,愿意死心塌地地陪他。
……
从邵景的基地辞行之后,两人再次踏上了流浪的旅途。
洛野不再刻意挑选那些难走的路,他想尽量给他的女孩最舒适的生活,尽管再怎么也比不过在基地里。
他不是没有想过定居,可他已经无法适应基地的生活,也做不到长期居住,只能隔一段时间带她去基地住几天。
他仍然在追踪刘旻的下落,可是刘旻行动不定,而且早已改名换姓,茫茫人海,想找一个人何其困难。
他想过如果一直找不到,就不追了,陪着她过完余生也好。
但有时午夜梦回,仍然会记起那日的场景,这个仇不报,他一辈子都无法走出那场噩梦。
女孩子娇气,畏暑惧寒,春天他带她去北地,秋天则返回南城,走遍万水千山,踏过山河万里,他们来去数个年头,每年都会经过邵景的基地,而每一年邵景都会夏末冬去的季节等在基地的大门上,迎接他们到来又目送他们离开。
他们之间形成了某种默契,谁也不问归期,也不再提起刘旻的事情,但谁也没有忘记,这一血海深仇。
几年后,邵景问洛野,打算什么时候给她一个家。
他看着他们一路走来,从他还是个光棍到现在孩子都三岁了,这俩人还是这样,每年像大雁一样,往返南北两地,有时候还会绕路到西北那无人区里,就算是他这么见过风浪的,都为他们捏了把汗。
洛野背靠栏杆,仰头望着天边云卷云舒,久久都没有回话。
邵景以为他都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开玩笑地说:“等我找到刘旻,把事情了解了,我就带她来你这里住下,吃你的,喝你的,再生个孩子,抢你儿子奶瓶。”
洛野一直不承认邵景是他的朋友,如今有他这句话,就算是开玩笑的语气,邵景也感动得一塌糊涂,但有些扎心话还是要说的:“等你孩子出生,我儿子都断奶了。”
洛野则幽幽地问:“你怎么知道现在那个不是儿子?”
论扎心,没人比洛野更能补刀。
邵景一直想要个女儿,他老婆刚怀上二胎,被洛野这么一说,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