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渐轻时前面两个姑娘还不舍地感慨着“今晚的快乐结束了”,但他们等了一会,也没见梁锐希下来,反而见他抓着话筒轻咳了一声,垂着眼睛道:“谢谢大家捧场,本来说是最后一首,不过刚刚迎来了一位老朋友,他没赶上完整的演唱,所以我想再唱一首送给他。”
底下当即响起了热烈的支持声,还有不少人环顾四周,想看看到底是哪位“贵人”让他们有了多听一首的耳福。
音乐声很快响起,梁锐希抬眼,长长的睫毛在射灯下宛如两把小扇子,一双星眸直直地朝着周琰看过来,放电一样。
前面两个姑娘激动地捂了脸:“他是不是在看我们这边啊?”
前奏结束,梁锐希又垂下眼睫,浅吟低唱地进入了状态:“人群中哭着,你只想变成透明的颜色,你再也不会梦、或痛、或心动了,你已经决定了,你已经决定了……”
周琰听得浑身微震,思绪随着梁锐希的歌声逐渐飘远。
两年零四个月前,他辞去南市中院书记员的工作返回海城,在银天入职后,他当即给梁锐希打电话,约他出来吃饭,想亲口告诉他自己今后在海城发展的打算。
但梁锐希在电话里却表现得情绪低落,还对他的邀约推三阻四,让周琰心生疑虑。
一周后,周琰偶然与一位和梁锐希同公司的学姐聊起,才得知梁锐希的爷爷突发脑溢血去世,梁锐希请了半个月的假回老家处理后事。
周琰知道梁锐希跟他爷爷很亲,但家中出了这样的大事,梁锐希却并不愿意告诉他。
直到过完年,梁锐希才约他见面。那是2月15日,情人节后的一天。
他们约在一家简餐厅,靠窗的座位,点了些薯条、牛肉之类的东西,还有两杯热咖啡。
先聊了聊周琰进入银天后的现状,梁锐希对他表达了一番祝贺,语气里满是向往与欣羡。
“今年九月还有司法考试,”周琰鼓励他,“再试试吧,我在银天等你。”
梁锐希垂下眼睛,低声说:“不了。”
“不考了吗?”周琰问。
“嗯,听说新人律师工资低,要熬好几年才能赚到钱,还是算了,”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我现在的公司待遇挺好的,才进去半年,碰上老人家去世,人事的姐姐还准了我二十天事假,换别的公司,早把我开了……”说这些话时,他还在笑,眉眼弯弯的,显得很开心,“可能是看我长得帅才网开一面。”
周琰忍不住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
“不了周琰,”梁锐希都没听他说可以做什么,就果断拒绝,“我已经决定了,不考了。”
就像他现在在台上唱的——你已经决定了,你已经决定了。
“你静静忍着,紧紧把昨天在拳心握着,而回忆越是甜,就是越伤人了,越是在手心留下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刀割……”
记忆又回溯至他们大一的时候,周琰记得有一次梁锐希当着同学们的面,一手指天,霸气地宣称:我要成为中国最帅的刑辩律师,我要让这世界上的罪犯无处遁形,我要让正义之光普照大地,让所有法律人都记住我的名字!
他说着那样的大话,就那么敢……可在十八九岁的年纪,又一点也没让人觉得违和,反而叫人闻之心动。
可能是因为长得帅,天然就讨喜。
而与他那番狂妄宣言形成反差的,是他食指上拼命转动的钥匙扣。尽管那银色的钥匙扣转起来衬得他手指修长又好看,但傻也是真的傻。
他说完那些话,同学们都嘻嘻哈哈开着他玩笑,压根没当回事。
回想起那一幕,周琰总是忍不住发笑,忍不住想用尽毕生的力气,去呵护那一刻的美好。
想一直看见那样的梁锐希,闪闪发光地立在人群中,说大话也不惭愧,跌倒了还能爬起来。
而不是像现在,屈居酒吧一隅,唱着失意的情歌,离曾经的宣言相去甚远。
“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护色,你决定不恨了,也决定不爱了,把你的灵魂关在永远锁上的躯壳……”
周琰还记得,2月15日见面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他先到,等了大概十来分钟,就看见穿着一身灰白色羽绒服的梁锐希出现在餐馆的玻璃门外。他收了伞,衣服上溅满了雨滴子,他像小动物一样随意地抖了抖才进来。
人家过个春节胖一圈,他的下巴反而尖了很多,被现实挫折打磨得一张脸都失去了光彩。一米八的个头,裹在羽绒服里却显得很小,眉毛也不同于往日,张扬得几乎要横飞入鬓,而是微微往下耷拉着。
周琰很想把他当时的样子记下来,但可能是时隔太久,当时的画面已经越来越模糊,远没有台上唱歌那位那样鲜活。
“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你的伤从不肯完全的愈合,我站在你左侧,却像隔着银河,难道就真的抱着遗憾一直到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