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听罢凛起精神,麻利地牵起缰绳,他早年陪宴荣安大江南北地走,自有些敏锐的洞察力。
马车在街道上颠簸向前,宴音仍旧心神不宁,在热闹的地方还好,可一到了安静的地方,只怕……
现在就算去找姜负雪,或是往武陵侯府去,她们未必不会半路被劫。
“周叔……”宴音扶住车框,“前面那条小巷稍缓车速,我下去往小路回家,你在人多的地方多转转。”
梁意的人绝不会在多人之地生事,只要争取到时间,她就能找到救兵。
青芝急急地说:“小姐!我同你一起!”
宴音将“不必,你在车上,在小摊边不时买点东西,只不用露面出来。”
说罢窄巷已到,车速渐缓,宴音披上斗篷收拢起裙摆,又将一把防身的匕首带着身上,借着人群的遮挡轻巧地跃下马车,藏进了暗巷之中。
马车依旧缓缓行进在人群熙攘的街上,宴音沿着小巷小心地往前走着,这条路她常走,只是没进过巷子,但大体的方向还是能认得的。
马车内的青芝仍旧有些担心宴音孤身一人,和周叔说道:“周叔,你将马停在前面的银楼门口,赶紧去……去寻小侯爷!快去!”
暴雨前的风卷着巷中的草席,和宴音的裙角,天色变得更加昏暗。
她一路走着,小心地查探着周遭的动静,幸而并没有人追来的动静,在准备迈出暗巷时,变故却发生了。
一个酒气熏天的男子抓住了她的手腕,宴音往周遭一看,才明白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这是一座青楼的后巷,能出现在此处的妙龄少女,身份多多少少有些说不清。
那男子只觉得掌中所握的肌肤细腻如脂玉,又再去掀开她的帷帽来看,顿时瞪大了眼睛,好一个勾魂摄魄的女郎,美到了这个份上,酒气只催生得他的色胆更加张狂。
此人早已喝多,也不问她是何来路,只当是个要落跑的花魁,说道:“是哪个妈妈没看紧让你给跑出来了?且随我回府上去快活一番,我便不告诉别人你偷跑之事,如何?”
此时雷声大作,顷刻间就有豆大的雨滴砸了下来,慢慢在低洼地方汇聚成小水坑,几个青楼的杂役正跑着进了后门躲雨。
宴音被酒气熏得直犯恶心,也懒得跟他多说,掏出匕首就要给他个教训,眼角却突然察觉到几个人,大雨倾盆他们却也不跑,而是在搜寻着什么。
她立即意识到:梁意派来的杀手已经知道马车里的不是她,已经朝暗巷中搜寻过来了!
来不及了,宴音挨近那个男人,匕首的刀尖却紧紧抵在了男人的腰上:“不许出声,随我进去,不然扎穿你!”
这人没想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姑娘竟也这么彪悍,凶狠的语气和森寒的刀锋让他张了张口不敢说话,忙点了点头。
二人“相携”着进了楼中,宴音用斗篷遮住刀柄,稳稳抵在他身上,那男子非是没有其他心思,但低头见她凶戾的神色,只担心自己有个闪失。
宴音只能庆幸自己在苏州之时曾有一位挚友,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女,教了她一些护身的法门,更告诉她要怎么装不要命的末路狂徒,恫吓住寻常人是没问题的。
突下大雨,楼中光线也十分晦暗,男人□□们或围坐饮酒,或在走廊纱帐内温存,都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形,但已有仆役张罗着点上烛火,重新恢复光亮也只是时间问题。
到了楼梯旁,宴音撤了匕首转身撤离,在彻底亮灯被人看清容貌之前,她快步上了二楼,打算寻个空房间先静静躲着,随机应变。
一间间侧耳听去,果然让她寻到了一间空房,赶忙进去躲在了床底下,现下只盼着梁意的杀手找不到人,速速离去才好。
可换句话说,自己这般逃命,定也引起了梁意的注意,往后的日子只怕是步步危机,屋内漆黑,宴音趴在床底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只是个小官之女,拿什么和梁意斗呢,难道自己要两世都折于他手吗?
外头的瓢泼大雨仍旧下着,天地俱暗,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雨声,嘈切得惹人昏昏欲睡。
忽然有撞门的声音响起,宴音似猫儿般醒神,竖起耳朵仔细听外边的动静。
幸好,只是一对贪欢的男女在亲热时撞在了门上,见又是一间空屋便进了来,二人辗转宽衣解带间就到了床上,也是宴音的头顶。
也罢,总好过来的是杀手,宴音做好了要听床的准备,捂着耳朵又安静地继续趴着。
然而她应是命中带衰,那柄匕首从腰带之中掉了出来,铁器掉落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分外清晰,床上那对男女正停了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