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饮宴穿的是一身茂竹青衣,清寂秀雅的公子饮着烈酒,神色不改。
而邻座的广威将军之子洛扶安,比之其父先前心事重重的模样,更多的是郁闷,坐下后一言不发,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下。
“听闻洛公子在虎落山一役扬名,此战可算开启大靖与哈密和平数年的转折之战。”姜负雪凤目婉转,已是微醺。
听闻旁侧有人搭话,洛扶安转头望去,是位年轻公子,立如芝兰坐如钟磬,在众官中很是打眼。
洛扶安仰脖又饮一杯,才问:“阁下是?”
公子同陪,亦倾尽了杯中酒,道:“翰林院编撰姜负雪。”
听到翰林院编撰这词,洛扶安便明白了,原来是文臣里的魁首,熟读孔孟,却又通晓军事不成?
“虎落坡之役后有家父支持,我才能一往无前,成就这半分功业啊。”洛扶安醉眼有些迷蒙。
姜负雪听罢,似颇有所感,说道:“洛将军与少将军皆是大靖的忠臣良将也。”
哼!忠臣良将,图谋挟持太子谋逆的忠臣良将吗?
洛扶安一想到洛纬糊涂到敢谋反,为了一个妹妹,将整个洛家的身家性命搭进去,就恨得咬牙切齿。
可他要怎么办,向太子,或是向陛下检举吗?那下场未必就比谋逆更好,洛纬厉害,将他也绑在了船上。
此事只能一往无前,没有回头路,再言这造反未必不能成功。
冯知钧本事不大,却是个能遮掩的,今年战事多在西北,他靠着一路蹭功,溜须结党爬到了这个位置上。
也有因定山军实权掌握在宣武帝手中的缘故,定山军将领本就不是悍将。且此次太子带来的都是文臣,实在是羊入虎口。
只一句“忠臣良将”,又震荡起洛扶安的无数念头。
“姜大人言重了。”他喝得多了,想起身去解手,手扶在桌案上,身子不稳又歪了下来。肩膀还未摔到垫子上,就被人扶住了。
正是坐在近旁的姜负雪,“洛少将军勇武,朝廷自将诸事看在眼里。”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洛扶安听得这句,心内悚然一惊,抬头向他看去,眼底的醉意已然清明。
姜负雪说完这话后便将人扶正,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静静饮酒,独留洛扶安一人惊疑不定。
所以前些日子来找他的果然是朝廷的人吗?那朝廷已知洛家有谋反的念头,太子还敢亲至,只怕是早有准备,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如今这翰林院编撰这一句,只怕是提点他们早早受降,想将此事平静无波地平定,不添伤亡,罪名也可小些。
今晚,他只怕得寻洛纬再好好商议一番了。
天色昏沉夜已办,厅内烛火燃到短处,酒宴方歇。
太子不胜酒力,已辞席休息去了,余下的人也陆续告辞回府。
看到洛纬与洛扶安相携出了门去,姜负雪才起身回了厢房。
却没有立即洗漱歇下,屋内昏暗不点蜡烛,外头虫鸣蛙噪,姜负雪自在矮榻上坐着,指尖缓缓在方桌上起落。
未几,霜败终于出现,他迫不及待问道:“查得如何?”
天知道,席间姜负雪早已等得不耐,自知道宴音在梓州,只恨不能亲自去捉了她回来,但此刻脱不得身,只能按捺住自己,等了这许多时候。
霜败知主子表面平静,内里已是急如星火,艰难答道:“还未有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