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到了他面前去,假装自己又躺在了他的怀里,晚上的岭南大抵也是冷的,她感觉不到霍南疏的一丝温度了。
“是我连累你了。”她呢喃低语。
可啃着面饼的人无知无觉,不知怀里清丽的贵妃正暗自垂泪。
吃完了晚饭还要继续干活,直到三更天了,霍南疏才重新躺回了草垛上,紧绷了一日的身子放松下来,浑然不知身旁也睡了个女子。
草垛稀疏,月光下能看到底下盖着些东西。
陪着他来岭南的东西很少,一把刀,一只早已破烂的蹴鞠,还有手腕上那一串粘着泥的碧玉佛珠。
“这东西,你留了这么久吗?”
没人回答她,宴音只能自言自语。
霍南疏也看到了那个蹴鞠,皮子已经破烂流丢,上头绣的老虎也失了颜色。
他抬手去摸,蹴鞠瘪了下去,原来是被劈开了,霍南疏从里面拿出了一只豆绿攒珠发簪来。
那发簪也很旧了,但水头依然青翠,宴音凑近了仔细看,该是少女佩戴的东西。
她细细想了起来,恍然记起,这是从庐州买来的样式,云北少有这样的东西,她只是戴了几回,不知何时遗失了去。
原来是被他偷偷藏了起来,这得有十几年了吧。
宴音突然恨起了他来,为什么喜欢了这么久,还能,也怪自己,怎么就能把他给忘了。
“若重来一世,我当你的跟屁虫,我记得你,我先来找你……不,我们死都不分开好不好?”
她侧躺和他说话,那双桃花眼却仍看着发簪。
霍南疏听不见这么好听的话,他借着月色摩挲着那枚发簪,终于闭眼睡了。
宴音舍不得闭眼,她怕眼前黑下来,自己就要消散了,可她还要多陪他一会。
幸好,鬼是不用睡觉的,她守在旁边,头枕在膝盖上,抬手仔细描摹着他的眉眼。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隆安寺大师父说起过的小故事,长夜漫漫,宴音开口说着那些佛偈,她声如清玉,清动好听,霍南疏闭眼睡着,一无所觉。
现在的岭南好像是七八月,暴雨一落下,轻易就不会停了下来,可壕沟还得加紧了挖。
霍南疏站在及膝的泥水里,仍是一锄锄开拓着。可雨水渐渐地在沟里积蓄,没到了腰间。
宴音心里着急,大喊:“上来!阿声你快上来!”
另一边已经有人丢了锄头往上爬了,却又被监工一鞭子抽了下去,喝了好几口泥水。
“我看谁敢躲懒!我抽死他!”
没人再往上爬,可渐渐地,又有人开始喊:“死人啦!真的死人啦!”
一具瘦小的浮尸在腥黄的泥浆里悬着往下漂,面朝下,鞭子抽出的鲜血扯出几缕,又混进水里不见了。
等真的泡死了几个人后,监工才高喊着:“收工!”
宴音听到转头。满心催促着霍南疏快上来,可这时,壕沟边出现了一个人。
是一路奔波跋涉的白潜,青年失去了早年间的笑模样,跪在泥水里磕着头。
“主子,属下来晚了,属下该死。”
旧属在前,霍南疏仍是没有说话,但终于从壕沟里上来了。
一身黄泥狼狈不堪,白潜顶着落不尽的暴雨,脸上的水迹不知是否有泪。
“她可安好?”
没说名字,但白潜知道他问的是贵妃。
可被询问的人明明就站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