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剑气原本不是冲着她来的,但现在可能是了。
时年想都不想足下移步避开了紧跟着的那道剑光,也正在此时,她看清楚了这道剑光的主人。
雷媚!雷大小姐!
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此时正在偏门连接的院落里,用她那柄小木剑教训人发泄情绪,时年的突然出现无疑是让她找到了个新的针对目标。
时年可不敢小看她。
她握着的是把木剑,练的却是无剑之剑,按照金风细雨楼的资料显示,雷媚还养着一把纤细冰白,冰雕玉琢的小剑。
但无论是木剑还是小剑,雷媚本身才是那把锋锐美丽又暗藏杀机的剑,这便是她成为无剑神剑手的目标。
这个神骨清秀,艳媚内蕴,眉眼间又分明是迫人英气的少女,在木剑裹挟剑气而来的时候,要远比上一次时年看到在马车中的她好看得多,也远比当时要危险得多。
时年确实是来当卧底的,但不意味着对方是六分半堂总堂主的掌上明珠,她就要退让开给对方欺负。
她手中的飞刀已经出手。
先出手的本就不占理,毕竟她和雷媚也不是上下级的关系。
所以纵然是雷大小姐又如何,打就是了。
雷媚当然不会没有听过这姑娘的名头。
她也是习武之人,觉得在武学一道上女子的天赋未必就会比男子低到哪里去,这才对自己虽是名义上的大小姐,却没有继承六分半堂的机会大为不满。
反倒是时年,凭借着一举刺杀迷天盟圣主跻身六分半堂的重点培养对象,让雷媚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所以现在的交锋中,她也存了试探的心思。
时年的飞刀确实很快,因为雷损给她的飞刀要诀,现在更多了狠劲。
雷媚没见过她之前的飞刀是个什么状态,自然也无法分辨出这短短几日中她就已经有的长进,只觉得雷损确实是为六分半堂招来了个天赋卓绝的少年人。
丝线在日光之下几乎只看得到一线透明的寒光,内劲附着的位置倒是有些许的变化,但依然足够隐晦,而那丝线一端的飞刀,像是她另外的手,飞刀上绽放的刀芒,纵然雷媚是个习剑之人也不得不赞叹一声。
刀与剑原本就是有些共通之处的,更何况还是像她们两人一样,都是将刀气剑气,压缩于小东西上爆发出来的人。
好一把飞刀!也好一个操纵飞刀的人!
雷媚的轻身功法不错,在飞刀袭来的时候,她像是一只灵巧腾飞的云雀从飞刀之间闪过,木剑已经从飞刀的间隙掷出,但真正的剑是她的手,手上推出的剑气急追在木剑之后,那才是真正的剑。
时年尚存有顾虑,虽然应战却不是全力出手,可雷媚不一样,她在六分半堂里叛逆任性都是常事,她又自觉自己习武不到家,倘若不全力出手,总是被堂里的叔叔伯伯在切磋中放水,越发会将她当做是个花瓶看待。
今天又恰好赶上了她心情极度不佳的状态,所以她这木剑与无形剑气并行——
上来便是杀招!
原本在躲雷媚的剑气,等着这个大小姐玩累了的人,现下都将目光转移到了时年身上。
这姑娘的运气实在不大好,倘若从正门照常进来,便什么麻烦事也遇不上了,可巧她住的小楼就是距离偏门更近。
雷媚的剑道天赋绝不低,平时让着她玩的可都是雷震雷手底下的好手,换成这个小姑娘,雷媚看起来又是有些胜算的。
丝线微动,那最快掠过的飞刀骤然转寰,时年脚下也并未停下,同步拉动着飞刀飞回,四把飞刀像是青衣少女手中的提线傀儡——
快!且不是朝着一个方向,目标都直指着雷媚。
雷媚脸上残存的怒气,让她在选择以巧劲击破这四把飞刀的时候还带着雷霆未歇的余恨。
从时年的角度看到的便是这身着紫衣华服的少女,剑气纵横宛如江海横流,有形的剑击碎了两把飞刀,无形的剑则穿透了飞刀,直接对着那操纵飞刀的人而来。
倘若是个小瞧她的人,此时恐怕就只会觉得自己的招式将会先一步得手。
可时年恰到好处地走偏了两步。
那无形而缠绵的剑气,一道击打在地面上飞溅起了尘土,另一道……
【你人是躲开了,可是你忘记了你带着画啊!!!】
镜子的话音没落,时年挂在身侧的画轴已经被那另一道剑气击中,只听到一声纸张撕裂的声音,那张才由白游今,不对,现在应该叫白愁飞的青年绘制完成的画卷,已经在地上断裂成了两截。
时年有些懊恼。
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那向来灵活好用的大脑,却想到了一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雷媚尚未看清那画卷上的一男一女生的是个什么模样,便看见对面飞刀丝线在手的姑娘突然红了眼睛。
等等!这怎么还说哭就哭呢。
但别人的哭是收刀示弱,这姑娘的哭是手中的丝线在此刻宛如飞针乱绣,雷媚的木剑被搅入了丝线之中,她自觉自己也不是生了条铁做的胳膊,也没法从乱阵之中将剑取回。
而只是这一个迟疑,少了飞刀的丝线拧着木剑抛掷而回。
另外飞出的两把飞刀紧随其后寸步不让,要远比上一次出手时候,更能让雷媚感觉到此人在这种武器的控制力和天赋上,堪称这个年纪所能达到的极限。
比飞刀更快的是她本人!
如果说雷媚是灵雀,那时年此时脚下的步法,有着神鬼莫测和轻若飘云的特质,恐怕说成是一缕幽光也不为过。
因为雷媚确实没有看清楚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便已经从那些乱线之中闪过,一手接过了飞刀,将这利器按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个距离下,雷媚正好看见,一滴迟到的眼泪从对方那双灵秀的眼睛里滚落了下来。
雷媚突然有点负罪感。
尤其在对方含怒开口的时候感觉更甚,“大小姐若是有事无事便拿堂中兄弟出气,总堂主再怎么对兄弟们推心置腹,六分半堂对外的形象也要毁于一旦,大小姐若有不满,大可以对着外面的敌对势力发作,难道不比在这偏院里舞刀弄剑强得多吗?”
时年收回了刀,没管镜子今天第二次大开眼界后高呼她的演技惊人。
她转身走回了画卷掉落的地方,弯腰将那两截以谁看了都觉得是珍而重之的架势捡了起来。
“你站住。”雷媚是觉得自己有点理亏,但周围还有人呢,刀往她脖子上一架转头就走,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时年抱着两截画卷,挺直了腰板后这才问道。
明明她说是说着大小姐,雷媚却觉得她这话中的嘲讽意味不是一般的强烈。
“刚才我打坏了你的画卷,所以留了一手,让你的飞刀……”架脖子上这几个字雷媚实在说不出来,她就干脆跳了过去,“反正,总归我们两个这下算打平了,你重新提个比试的方法,我们再行比过!”
“方才我已经说过了,大小姐有动武的念头,对着堂里不如对着外头,倘若大小姐觉得以总堂主的名义出手会让人偷偷给你协助的话,大可以用下面护法和堂主的名义出手。”
时年抿了抿唇,“雷大小姐非要比,在下自然奉陪,我的功劳归给收容提拔我的雷堂主,为求公平,你的功劳可以归给——”
“闭嘴,别提那个名字!”雷媚就跟一只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脚。
时年正想说的让她代表雷阵雨雷护法的话,自然而然地咽了回去。
雷媚今天为什么如此火气旺盛,还不是因为她父亲在心里对下一任总堂主有了明确的倾向。
更加上雷损已有关昭弟这个身份特殊的夫人,又已经有个只比她小六岁的养女,雷震雷说是为了雷媚的未来考虑,想将她许配给雷阵雨,将来雷阵雨一接任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媚便是总堂主夫人,也照旧可以行她的大小姐权利。
可雷媚怎么甘心。
她跟雷损之间的调笑都不过是口头上说说,对对方的拉拢她看起来笑纳,实则心里有自己的想法,更不用说是向来直来直往,好像只知道如何练功,如何跟个战斗狂人一样冲在最前面,甚至年龄还不比雷损小到哪里去的雷阵雨。
乍听闻这消息,父亲说着为她好却俨然不容许她拒绝的样子,让雷媚火气不打一处来。
这才有了时年从外面回来之后遇上她的情况。
雷媚绝不甘心成为一个呆瓜汉子、还是个年龄能当她父亲的老头的夫人,所以她必须找到个办法来改变父亲的主意。
叛逆心上来了的雷媚甚至想着,若是实在改变不了父亲的想法,那还不如将父亲也赶下台算了,她怎么都要扶个自己都看得上眼的上位才行。
现在时年无疑是递过来了一个做出改变的机会。
“那就干脆再公平点,”雷媚抬了抬自己小巧精致的下巴,趾高气扬的动作被她这种被宠坏了的大小姐做出来,也有一份独特的美感,“你我都以雷损的名头出手,可以调度的也只有他的下属,目标,迷天七圣盟,如何?”
“很公平。”时年点头应下了这个赌约,现在就只剩赌的方式要商榷了。
雷损也没想到,原本他尝试着对雷媚示好,总还差点火候,却骤然得知雷媚和新来投效的小姑娘打起来之后,两人不仅没结下梁子,反而雷媚转头就抛来了橄榄枝,声称需要借他的部下一用。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这些部下要用来做什么,对雷损来说没有太大的影响。
雷媚在六分半堂之中的地位特殊,她这个示好,甚至在雷损看来,再努努力说不定就能倒戈的征兆,是他在争夺六分半堂总堂主的道路上一个相当重要的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