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急于知道一个结果,将那临时搭建的审讯地方围得水泄不通,她却悠闲地提上了个钓桶,在海边找了个地方坐下钓鱼。
鱼是没钓上,倒先来了个打搅她清静的人。
那是个年岁应当在二十出头的青年,说“应当”是因为他戴着一张□□。
时年忍不住犯嘀咕这年头是不是不带个面具都不好意思出门办事。
不过她得承认,他的面具做得要比南王世子的那张面具精妙得多,起码在乍看到他的时候并不会想到他顶着的不是自己的脸。
那张假脸也是个斯文贵气的模样,或许与他的骨相本身有些相似,这才让二者的违和感少了不少。
“你是跟着总督和巡按来的。”时年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钓竿上,虽然一点儿钓得上来鱼的迹象都没有。
“为什么这么确定?”那青年问道。
“因为在这海上集市的都知道,有些人可以搭讪,有些人不可以,尤其是当这个人能一掌把人劈下水毁尸灭迹不露痕迹的时候。”
她明明说的是个凶话,这青年却突然笑了出来,干脆在她旁边也随性地坐了下来。他看起来没练什么武功,顶多就是学了些强身健体的法子。
他听出来她话中的意思了,她是个不好惹的人,所以最好别来烦她。
“看来你是个高手。”他笑着说道。
“可惜不是钓鱼的高手。”
时年这副抗拒他跟她搭话的样子并没有让这青年有丝毫的不快和气馁,他继续开口道,“那既然你是个高手,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反正一时半刻她这鱼也钓不上来,时年想了想便说道,“你问吧。”
“我听闻心邪之人胸中不可藏剑,因为剑直,剑刚,剑出不折,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又朝着他看了一眼,这一眼她看出了点端倪来。
他虽然坐姿有些懒散,脊背却挺得出奇得直,他手上戴着的扳指看起来朴素,但恐怕是出自大师工,造价绝不可能低,而他的手放在膝上,自有一种经年累月养成的气度与教养。
她大概知道此人是谁了,他问的也不是剑,而是在问人。
问的是一个久负盛名的剑客。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时年有些好奇。
“问一个可以问你也可以问他的问题,我当然要找一个自己看着顺眼的人问。”他回答得理直气壮,让时年都觉得有些好笑。
“如果非要我说的话,剑诚于己,便能手中有剑,心中有剑。你若觉得有人心邪,不如亲自问问他的想法。”
她话刚说完,便感觉钓竿上动了动,居然还真有鱼上了钩。
那青年正想恭喜她这垂钓的桶里总算能有个成果,却看到她在将钓竿收回来后又将鱼放回了海里。
“你不将鱼抓起来吗?”
时年摇了摇头,“我又不缺这一条鱼吃,还不如让它回到海里逍遥自在,岂不是更有意思。”
她起身拎起了身边的钓具和鱼桶。
那易了容的青年眼看着这让他第一眼看去便觉得惊艳,绝尘脱俗的青衣少女,如一道青烟一般转瞬便消失在了他的面前,也跟着拍了拍衣袍站了起来。
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寻常的武夫看到他的动作连忙赶了过来。
“公子。”那武夫对着他行了个礼。
“走了魏子云,让我们去见见那位跟我长得一样的嫡系堂弟,见见那位青衣一百零八楼的总瓢把子,还有那位白云城主,我倒是想问问他,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他露出了个上位者的姿态,“有些事一口气解决倒也不错。”
南王世子怎么都不会想到,他本以为自己这事情引来巡按便已经是意料之外了,他居然还能看到这取代了那两位大人坐在上首的青年,取下易容后露出一张确实与他极其相似的脸。
只不过那张脸在对方的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毫无疑问,这是微服出行的当今天子!
南王世子觉得有一记重锤在自己脑子里砸了一下,他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恐怕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因为当今亲到,不会给他和他父亲糊弄人拖延时间的机会。
天子剑出便是雷霆万钧运筹千里。
他们这提前暴露的计划,毫无疑问便是将刀子递到了对方的手里。
“我当时见到天子出现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陆小凤跑来跟他们分享进度的时候说道。
天子驾到的消息也不算是个秘密,因为水师出动将这海上集市直接分割成了两半,一半依然是自由行动,一半却是戒备森严,谁都能猜到,恐怕有什么重要人物到了。
“反正南王世子不是也长着那张脸吗?”司空摘星自由惯了,对皇权还真没多少感觉。
“还是不一样的。”陆小凤摇了摇头,“天子倘若习武的话,恐怕会是个了不得的高手,因为他心中有剑,也有一杆秤。同样的脸长在天子和南王世子的脸上,确实是不一样的感觉,南王府显然是要栽了。
霍休也讨不了好,杀手组织这种东西,说白了也是逮不着老大和大本营的时候才能在那里逞凶。”
“不知道叶城主又如何?”花满楼开口问道。
“天子和叶孤城是单独谈的,这两个人大约谈的尚可,总之他是没跟着南王府一并被清算,但他也算是戴罪之身,应当是与天子达成了什么协议,需要替他去做一件事情。”
至于这件事情是什么,陆小凤也不知道,那毕竟是密谈。
他觉得当今实在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可惜这种话是不能直接说出来了,这就算是调侃天子了。
他想到这里,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居然是天子身边的那个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