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紧追那黑衣人而去,呼啸的阴风之中,她像是混杂在风中的一点尘埃,完全没有丝毫被前方的黑衣人察觉的可能。
这人似乎也是第一次来这个村庄。
她接连在几个屋子外透过窗户往里看了看,最后才在一间屋子前停下了脚步。
时年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也顺便留意着周围。
方才她在山岭之上所闻到的血腥味并非是她的错觉,此地也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有股腐臭腥烂的气味简直像是浸透在这一间间屋子中一般,即便周围的积雪上还透着股冷气,也压不住前者的气味过于浓烈。
她此时正伏在黑衣人身后的房顶上,看到这不仅身着黑衣还戴着个漆黑头套的夜行之人,正在透过窗扇看着屋里床上安睡的一个小少年。
她忽然发现这个黑衣人恐怕是个女人。
因为她露在夜行衣外面的那只手,纤细柔美,分明是一只女人的手。
这场面其实有些古怪。
屋里的那充其量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仿佛是已经习惯了这个平日里所处的温度一般,外界的冷意也丝毫不影响他选择赤着上身入睡,在这具尚未长开的稚嫩身体上,分布着十数条刀疤,或者更多。
最醒目的一道刀疤在他翻来覆去之中正好被时年收入眼底,那是一条从眼尾划拉到了嘴角的伤口。
虽然有这道伤口在,毋庸置疑的是,这是个绝顶的美少年。
这也让外面站着的这位,多少看起来有点像是个奇怪的窥视者。
但她显然不是,因为她看了片刻,手心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后,突然如同一道疾电掠入屋内,直接将人抱了出来。
时年看得出来,她在这将人抱起动作的瞬间,已经点住了对方的穴道。
她径直将此人带上了山。
不像是方才在暗中窥探时候的情绪莫名,而是突然将人毫不留情地丢在地上,一道气劲解开了这地上美少年的穴位。
那人倒也挺有意思的,发觉自己被绑出来后,居然也没显露出慌张,而是揉了揉眼睛慢条斯理地改了个舒服的坐姿,双手撑在后面,仰头看向面前的人。
“是你啊……”少年打了个哈欠。
这懒洋洋的动作越发显得他有种说不出来的魅力。
然而迎接他的,是打从这黑衣人凌空挥出的一巴掌,他的脸不见得有多红,却被打得一个激灵。
“你是不是忘记我上次跟你说的什么了?”黑衣人沉声喝道。
时年对声音的变更很有一套认识,自然也听得出来,从黑衣人口中发出的男人声音,正是经过了变调所致。
不过她此时将手拢进了袖中,恐怕正是为了防止露馅。
“你说我应该姓江,不是小鱼儿而是江鱼,我爹叫江枫,是被移花宫中的人害死的,一定要去找她们报仇。”小少年回答道。
他这懒散的样子在说到江枫被移花宫害死之时,也一点儿不像是在说一件要紧事,时年都难免怀疑他是否真将对方的话放在了心上,更何况是这站在他面前的人。
黑衣人冷冷开口,“那你为何还没有行动?”
“你说了我就得信吗?”他那双方才还有几分困意的眼睛里,现在闪动着一股子俏皮劲,越发让那道脸上的伤疤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起来。
“那天我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也没说就丢下我跑了,谁知道你是不是那移花宫的仇人,自己打不过却要我这鬼见了都发愁的未来天下第一大恶人来替你解决,这世上哪有这么美的事情。”
黑衣人当然是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的。
时年从后方看去,觉得她的肩膀微微一动,像是被眼前的小少年气得不轻。
但她依然镇定地回道,“找十二星宿,他们有人能告诉你。”
然而迎接她的是这小少年的一句“知道了知道了,等我长大成人,学成一身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武功,再出这恶人谷去找十二星宿玩玩,你也说了我的对手是移花宫……”
他突然感觉到面前的黑袍人身上爆发出了远比谷中任何一个叔叔伯伯阿姨都要可怕的气场,压得他近乎窒息。
这惊人的威势之中黑衣人的声音凝成一线传入他的耳中,宛如寒冰冷剑,“身为人子你连报仇这点担当都没有,如何还配做个人!”
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这人的手中,却突然看见一道璨然的刀光从黑衣人的背后袭来。
他打小在恶人谷中长大,谷中的杜杀伯伯就是个用刀的好手,所以他对刀当然不陌生。
这一道刀光轻柔似梦,却卷挟着雷霆之威,比杜杀伯伯那杀人的刀更让他觉得躲不过避不开,也分毫不弱于这以内劲震慑他的黑衣人。
紧跟着刀光而来的青衣少女,纵然夜色深沉也被冷寂的月光照亮了她的脸。